正文 人生如戲亦如夢(1 / 3)

人生如戲亦如夢

當代小說四季評

作者:呂智超

姚鄂梅:《老鷹》,《收獲》2014年第6期;陳謙:《無窮鏡》,《人民文學》2015年第1期

2014年第6期《收獲》和2015年第1期《人民文學》上,分別刊登了一篇女性主題小說,二十一世紀的娜拉出路在哪裏?兩位女性作家給出了不同的解答。

姚鄂梅一直很關注當下女性命運與兩性關係,力求在寫作中表現出真實而完整的女人。《老鷹》以家庭主婦丁麗和退休女公務員琪姐為主角,長期沉溺於家務的丁麗向往琪姐率性自由的生活,便追隨琪姐,加入酷走行列。漫長而單調的行走,讓丁麗有機會遠觀、反省自己的人生。去往西南的遠行給故事來了一個大反轉,琪姐年輕時的戀人居然帶著琪姐要蓋房子的錢拋妻棄子離家出走了。真相大白之前,漆家灣就是琪姐心中如詩如畫的烏托邦。她還浪漫地幻想著能在漆家灣擁有一幢屬於自己的色彩鮮豔的房子,等老得走路靠拐杖、吃飯靠牙床的時候,就可以把去對方家裏串門當做全部的事業來做。遠行途中琪姐曾給丁麗講了老鷹重生的故事,可她卻未能如願像老鷹一樣重獲新生。小說篇幅不長,質樸而深邃,一直通向幽深的結局。現實終歸是不如詩啊,生活被一點一點拆穿,露出了本來的麵目。通過兩個迥然不同的女性人物性格、命運的對比,傳達出姚鄂梅對個體生命意識覺醒之後女性命運的思考。娜拉出走以後,最好的結局真的是回歸嗎?

陳謙是旅美華人作家,小說《無窮鏡》第一次正麵書寫美國矽穀。與姚鄂梅小說中的女性形象不同,《無窮鏡》的女主人公珊映是陳謙筆下眾多女強人形象中的一個,凝聚了陳謙對生存哲學的獨到理解。珊映的婚禮上父親曾對她說:大部分的人活在這世上,都像一炷燃在風中的香,一生能安然燃盡,就是福氣;可有些人不願做一炷香,要做那夜空裏綻放的煙花。有幸能在短暫一生裏燃放出煙花的人是非常幸運的。一要有才智,二要有毅力。才智與毅力,珊映都做到了。她一直在努力做盛放的煙花,從上海交大畢業以後,到斯坦福讀了博士,在矽穀打拚幾年之後,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研發設計可供第二代穀歌眼鏡使用的裸眼3D圖像處理芯片。她的自我期許是要做出一番事業,成為矽穀的成功創業者。因為到美國之後,她明白“野心”是個包含而又超越“誌向”的褒義詞。為了這個野心,她付出了很昂貴的代價:女兒未曾出生即夭折,再次追夢而來時又失去了婚姻。其實人生苦短也苦長,煙花和燃香都太極端了,一份帶點煙火氣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平衡。

老四《銀狐》,《當代小說》2014年第12期;張紅欣《美玉》,《當代小說》2015年第1期

《當代小說》的“青年小說家縱隊”近來推出了一批青年作家富有銳氣的作品。其中老四的《銀狐》和張紅欣的《美玉》兩篇都有別致可取之處。兩篇小說是可以參看的,因為它們都關涉到夢,前者是幻夢,後者是造夢。老四目前的小說作品並不多,主旨也未見得如何新鮮出挑,但每一篇的結構和修辭都很用心,不落俗套。《銀狐》裏寫在城市漂泊的蟻族吊絲全麵潰敗的生活,而末尾一節點出現實居然連夢裏的潰敗還不如,真是夢猶如此,人何以堪!小說不斷提到,敘述者吊絲男一直在看“《大秦帝國》紀錄片”,這似乎是他建立自己與大曆史關聯並借以抵禦現實挫敗的方式,然而注定是虛擬和徒勞的方式。

張紅欣的《美玉》說的是一個為生活所迫的入室女賊被女主人發現,便以裝作醉酒的方式敷衍出一個關於女主人的故事,從而借以脫身。單從情節邏輯上講,小說是有硬傷的,但是它別具一種寓言般的力量。女賊和女主人都叫“美玉”,暗示出兩個女人其實是一個人在不同階層的不同鏡像,女賊美玉看到女主人相冊而隨口編織的故事中融入了自己的參差過往和不堪追訴的隱衷,也無意刺痛了女主人被幻夢修飾裝點的另一種失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