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不能夠接受,而是怨忿他直到這個時候,才願意承認。
他們認識有十多年,是領導也是死對頭,還差點成了親人。允肖杭心底對他是敬重的,但同時也是失望的。
為他對遲曼曼的薄情,也為他對自己一而再的不信任。
他幹涉的不僅僅是自己女兒的感情,更是對允肖杭的否定。
有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燕局長!”司機匆忙迎過去,下一刻燕長意已經走到他跟前。
“您小心!”司機不放心地扶著他的胳膊,燕長意卻執意將他給推開。
燕長意的臉色有些蒼白,因為快速的走路而微微喘著氣,他一臉急切地走到允肖杭的跟前,突然抬手遞給了他一個小方盒子。
允肖杭垂眼看了眼,沒有伸手去接。
燕長意又稍稍緩了一下,抬手將盒子給打開。允肖杭發現,他的手有微微的顫抖。
盒子裏是一隻玉鐲,通體粉翠瑩亮,上麵夾著幾絲綠色的水紋。允肖杭一眼就認出,這是上一回他和遲曼曼一起去醫院裏送別燕老太太,當時燕長意就堅持給她的。不過後來因為燕太太的事情,遲曼曼又堅持給還了回去。
“這是我們燕家祖上傳下來的,在我這有一對,一隻我給了燕溪,這一隻,原先是送給曼曼媽媽的……”燕長意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鐲子,又朝允肖杭跟前遞了遞,“她後來讓人輾轉還給了我,現在,給曼曼……”
允肖杭的眉頭微微一動,臉上卻依舊保持著那副淡漠的神情,“曼曼已經不在了,既然是首長家的傳家之寶,首長還是好好留著吧。”
“不!這種鐲子同個款式的還有好幾個,除了我這裏,別人也有,算不得貴重。燕溪的那隻,我放在了她的墓裏,陪伴著她。這一隻……這一隻,也給曼曼,放到她的墓裏吧。”
允肖杭的心像是突然間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
曼曼的墓……
很長時間以來,他都並不願意承認遲曼曼已經不在了的這一事實,有關於遲曼曼的一切物件,至今都依舊留在桐園的房子那邊,從來不曾動過一下。他總想著,她有一天還是會回來的,那些屬於她的東西,遲早還是要由她來使用的。
可是後來,他心裏漸漸對她還能夠回來產生了絕望,便也不敢再回來去看那些東西,怕觸景傷情,怕睹物思人……
對於遲曼曼的墓,他也幾乎從未想過。就好像隻要沒有那樣一個東西,遲曼曼就依舊還在一樣。
可是現在,燕長意跟他說,要將這個鐲子放到遲曼曼的墓裏。
他將另外一隻放到了燕溪的墓裏去陪伴她,如今,他也要讓這另外一隻,陪伴著遲曼曼。
允肖杭看著眼前這個神情愴然,滿眼哀傷的人,不知為什麼竟然對他心生了深深的憐憫。
他曾經是那樣一個威風凜凜氣勢強悍的軍人,他身材健碩聲音洪亮,是那樣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首長。
可是如今,他神態頹靡,滿臉病容,頭發花白了,臉上也爬滿了皺紋。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許多許多。
十年前,他自認為是唯一的女兒,在如花一般的年紀裏,早早隕落,他將燕家祖傳的鐲子留給了她。
十年後,他又將另外一隻鐲子,親自交到他的手裏,想讓它陪伴他另一個,一直不知道,也不敢承認的女兒。
如果說,燕溪和遲曼曼的先後離去,是允肖杭此生莫大的悲哀,那麼比允肖杭還要悲劇的人,一定就是燕長意了。
十年裏,允肖杭失去了兩個自己深愛過女人。而燕長意則失去了兩個至親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