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像兩隻永遠無法擁抱的刺蝟,隻要稍一靠近,便會被對方雄赳赳氣昂昂豎起的刺紮傷。可是現在,他要和我爭奪兒子,我怎能敗給他?我不畏懼失婚,但我懼怕失去兒子。

反叛

兒子變得沉默寡言,默默吃飯,吃完飯就趴到書桌前寫作業,再也不用我扯著嗓子催。可我卻在這樣的沉默中感覺到恐慌,莫名的、透徹心扉的恐慌。

果然,兩周後,兒子的班主任打電話要見我,見麵劈頭就是一句:“覃小朝已經一周不來上課了,作業也不寫,這是怎麼回事?”

一席話讓我的心如墜無底深淵,怎麼可能?每天早上他都按時起床,吃完早餐背著書包衝我揮手再見,放學後不出10分鍾,家裏的門鈴會有規律地響起……從學校出來,我腿腳發軟。給覃銘打了個電話後,我像沒頭蒼蠅一樣不知該去哪找兒子。

他去哪兒了?我每天隻給他3塊錢零花錢,他這一天都是在哪過的?餓了吃什麼,渴了喝什麼?還有前天下了一天傾盆大雨,他躲在哪兒?種種猜測湧進我心頭,我就像一把雨傘被瞬間抽走了傘骨,渾身散了架沒有一絲力氣。

附近的幾家遊戲廳都找過了,沒有。兒子常去的書店,沒有。我與覃銘在紅心廣場會合,可是步行街人頭攢動,根本沒法找。腳磨出了血泡,我想先去東湖公園的長椅上休息一下再接著找。

或許是母子連心,在東湖公園的人工湖,我看到了兒子熟悉的身影。我踉蹌著撲過去。隻見他和另外一個男孩子並排站在岸上,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走近些,兒子嘴裏蹦出的話讓我急火攻心,隻覺得眼前發黑,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兒子說:“老天不喜歡3個人在一起,那麼,是不是隻有我死了,爸爸媽媽才能在一起,永遠不離婚?”

那個男孩子說了同樣的話,然後說:“覃小朝,我們一起死吧。”

覃銘箭一般衝過去,一隻手一個,拽住了兩個相約一起自殺的孩子。

睜開眼睛時,兒子和覃銘都在眼前。我的心髒像被一排尖利的鋼針刺過,火燒火燎地疼。我一把將兒子擁進懷裏,泣不成聲:“你怎麼可以這樣想?你是爸爸媽媽最疼愛的寶貝,你不知道沒有你我們會難過死的嗎?”兒子愧疚地低下頭,小手在我的手臂上蹭來蹭去,溫熱的淚水打在我的皮膚上。良久,他說:“我不想沒有媽媽,也不想沒有爸爸。沒有媽媽的孩子會受苦,沒有爸爸的孩子別人會欺負。”

覃銘撫摸著兒子的頭,聲音明顯哽咽:“小朝,對不起,爸爸媽媽錯了。”

回家的路上,兒子在中間,我和老公一人牽著他的一隻手,夕陽灑過來,很暖。

三個人才是一個完整的家

那晚睡前,兒子告訴我一個秘密:他的搖頭症其實已經好了,因為想讓爸爸媽媽一起關注他,所以一直假裝病還沒好。我心裏又一陣刺痛。兒子睡下後,我驚魂未定。看著他在睡夢裏微蹙的額頭,我一下子放棄了一直以來麵對離婚的勇氣。

覃銘是有缺點,但他優點其實更多。要不是為了我們生活得更好,他也不會離鄉背井到外地創業;他脾氣不好,但雷霆暴雨過去,從來不記仇;這些年他一個人打拚,吃泡麵盒飯是常事;當年他選擇下海的時候,月工資是兩百多,現在一個月可以掙到一萬四。

我們有兩套房子,有車有存款,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為什麼還要互相傷害,甚至拿離婚來給這場來之不易的婚姻畫一個句號?

婚姻裏,誰都有可能犯錯,錯不怕,怕的是一方不悔改,一方不饒恕。而他顯然因為自己犯下的錯一直在求和,在悔改,可是我固執地將自己塑造成了道德高尚者,常常因為一點小事就翻舊賬。次數多了,傷了他的心,也阻礙了他想把婚姻經營好的步伐。

“都是我的錯。”我主動向他求和。我不能失去婚姻,不能失去他,更不能失去兒子。

覃銘很誠懇地向我認錯,說:“你還記得嗎?12年前兒子出生的時候,因為早產放在另一家醫院的保溫箱裏整整一周,你在婦幼院裏天天哭。我兩家醫院來回跑,這邊哄著你,那邊照看兒子,整個人累得半死不活,可是我高興。我發過誓,今生今世都要和你們娘倆兒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記得,記得,怎麼不記得!

此時此刻,我隻想用一把鋒利的刀子,削掉自己身上的刺;我隻想與身邊這個男人擁抱取暖,和我們的兒子一起,天長地久,永不離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