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樹德掂了掂手中的鈐印,對王寓道:“這個暫且有我替你保管,你好自為之吧。”
王寓不敢違拗,失魂落魄地走出單州府衙,回到家中。父親王易簡看到他這幅樣子,不由問道:“你今天不是前去迎接二龍山軍隊進城了嗎,他們有沒有答應讓你繼續做知州啊?”
王寓歎了一口氣道:“若是答應了,我還是這個樣子嗎?”接著便將顏樹德入城後的所作所為對父親說了一遍。
王易簡沉思半晌,猛地一拍大腿道:“寓兒,為父明白那位顏將軍的意思了,他讓你好自為之,無非是想索要些財貨。”
王寓聽了父親的話,雙眼頓時重現光彩道:“我就說嘛,這位顏將軍進城之後,就對我愛答不理的,原來是嫌我沒有送他見麵禮。百姓們盛傳二龍山劫富濟貧,公正無私,我生怕他們見怪,這才沒有準備禮物,如今看來也是徒有虛名,暗地裏還不是與朝廷官員沒什麼區別。父親,你說我們送什麼禮物好呢?”
王易簡沉吟半晌道:“有了,你忘了我們單州是以什麼出名的了嗎?”
王寓一拍自己的腦袋,恍然大悟道:“你看我這腦子,孩兒這就去挑選上好的薄縑給顏將軍送去。”
顏樹德正在查驗單州府庫錢物,有人來報王寓求見。顏樹德心中疑惑,這王寓方才離開不久,這麼快又回來了,莫非有什麼重要事情,想到這裏,顏樹德命人傳他進來。
王寓背著一個包裹走進府衙大堂,對顏樹德神秘兮兮地道:“將軍,還請屏退左右,小人有重要事情稟報。”
顏樹德冷聲道:“王寓,你搞什麼鬼,本將軍一向光明磊落,你有什麼事情就直說。”
王寓不由得一愣,這顏將軍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怎麼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莫非是我會錯了他的意思,王寓心中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了。
顏樹德看他半天不說話,不耐煩道:“王寓,沒什麼事兒的話,你就先回去吧,我這裏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王寓自然不甘心放棄單州知州的位置,隻能拋開心中的疑慮,取下背上的包裹,一邊偷看顏樹德的臉色,一邊將那包裹呈到顏樹德麵前打了開來。顏樹德看到王寓這番故作姿態,不禁向那包裹看去,隻見裏麵整整齊齊放著數十段薄縑,顏樹德當即明白了王寓的心思,不禁好笑,一臉玩味道:“王寓,這是何物啊?”
王寓頗感得意地道:“這就是東絹中的名品成武薄縑。”
京東路向來是宋朝絲織業生產集中的地區,一直有種桑養蠶的傳統,許多人家不事稼穡,有以種植桑樹販賣桑葉為生的,有以養蠶繅絲為生的,也有兼營種桑養蠶繅絲謀生的,再加上地方對桑樹特別注意保護,嚴禁冬天砍伐桑枝為薪,於是形成了“一邑桑拓,春陰蔽野”的場麵,因此絲織業極為發達。與蜀錦並列為全國第一等產品的東絹,就產於京東路,這裏也是朝廷收購大批絲絹產品的重要地區。
東絹中質量最好亦最為出名的就是單州成武縣和淮南亳州的薄縑,成武縣所織輕紗,修廣合度,而重才百銖,裁以為衣,望之如煙霧,經過反複浣洗,也不會變質。由於工藝精湛,質量上乘,因此遠近聞名。
顏樹德當然聽說過成武薄縑,他不動聲色地拿起麵前的包裹掂了掂,驀然沉下臉來,厲聲喝道:“王寓,我念在你獻城有功的份上,暫時沒有追究你的過錯,沒想到你竟敢賄賂本將軍。這些薄縑少說也有二十斤,我聽說成武薄縑是達官貴人們的至愛,一向是有價無市,一兩都能賣到上千貫,你可真是大方啊,一出手就是三十多萬貫(北宋十六兩為一斤),你一年的俸祿才有多少!”
王寓偷雞不成蝕把米,嚇得渾身顫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哀求道:“將軍,小人知錯了,求將軍開恩啊。”
顏樹德揮揮手道:“王寓,本將軍念著你的功勞,給你指條明路。”
王寓忙不迭地道:“將軍請講,小人一切都聽將軍的。”
顏樹德道:“你現在就回去,將家裏那些不義之財散給百姓,我會稟明主公對你從輕發落,我警告你不要給我耍小聰明,我會派人盯著你的。”
王寓磕頭如搗蒜道:“小人萬萬不敢,這就按照將軍的吩咐去做。”王寓回到家中,果然按照顏樹德所說,將家中財物盡散於百姓,單州百姓無不歡欣鼓舞,到處傳說二龍山的恩德,其中當然也少不了王寓。王寓聽到百姓對他的稱讚,不禁羞愧萬分,無地自容,對以前的所作所為深感後悔,再也無意於功名利祿,攜家人歸隱於單州城外的棲霞山,終日誦經禮佛以贖前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