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還說過兩天要單獨找你吃個飯呢。”
“嗯,我們已經說好了,再過兩天陪我去自首。”
“啊?自首?這個他沒說啊!什麼情況?”
“就是自首啊,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了過錯不改正就不好了。現在清醒認識到自己罪孽深重,再這麼糊裏糊塗的混下去不好。”
“發什麼神經啊?不說新來的董事長很器重你嗎?”
“嗯,他不喜歡公司的老人,總把我帶身邊。他司機昨天還透露,下次黨委會就討論將我扶正的事。”
“那幹嘛要去自首啊。不就那八萬塊錢,你不說誰知道啊?抓緊給退了,下不為例不就行了嗎?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幹嘛要這樣自暴自棄?”
“紫衣出家了,一切帷幕已落下。在這劇終人散的時候,我想聽聽法官的審判,這一年的荒唐,到底是多大罪過。我就是個叛徒,背叛自己初心,走到這條本來十分討厭的路上。如今人財兩空,終是自嚐惡果了。”
“什麼背叛不背叛的,大家不都這樣活著的嗎?怎麼到你這就成背叛了。裴紫衣都出家了,你能別再執迷不悟了麼。為了一個從來不屬於你、也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人,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了!”
“是啊,我覺得自己很不應該。一個人可能隻有經曆了一些事情,才能看清生活和自己的本質。我在這條錯誤的路上走得太遠,不能再往下走了。單位還剩下一點工作,打算抓緊在這兩天處理完了,就去檢察院。“
小丫盯著我看了幾秒鍾。對視的幾秒鍾裏,我微微含笑,她滿眼不解。
等到確認這不是在說笑話,而是真的要發生的事情,她就發飆了。
“她出家,你自首,你覺得這很浪漫?她給你的傷害,還不夠大?腦子能不能放清醒點,這是毀了你一輩子知道嗎!你父母養你這麼大容易嗎?”
小丫發飆的樣子,是第一次看見,讓人一時間有些發懵。
“不容易。帶著罪惡這樣活著更不容易。”
“你有什麼罪惡了?腦子真的壞掉了?這樣做,有多自私你知道嗎?你可以放棄,但你還有家人,還有年邁的父母,還有愛著你的人,你有很大的社會責任不知道嗎?能不能別這麼任性,想到哪出是哪出?”
我靜靜地看著小丫。這一連串帶著怒火的詰問,讓人著實意外。
認識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就是嘻嘻哈哈的,以為她對任何事都不會發怒。
小丫見我沉默不語,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稍微頓了頓,緩和了一下情緒。
“可能這話你不愛聽,裴紫衣真的不值得你這樣。她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她也不值得你去愛。你們的相遇,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在她身上付出再多,她也不會稀罕。如今她都出家了,在這樣一個事實麵前,還是癡心不改,就太讓人失望了。”
“跟她沒有關係。我愛不愛她,是我的事;她愛不愛我,也是她的事。感情上沒有誰對誰錯,也不存在配不配的問題,隻有合不合適。我們沒能走到一起,隻不過說明彼此不合適。我能夠坦然接受這一點。至於說到她的出家,跟我的自首並沒有必然的聯係。硬要說聯係的話,隻是她的出家把我從迷夢中驚醒了而已。”
“好吧。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你對裴紫衣著迷。你們根本就是一類人,都是極其自私、隻顧自己的人。可你跟她不一樣啊!她有理由出家,你沒理由棄世。還有這麼多人愛著你,你的父母,你的兩個姐姐,還有……算了,生活是自己在過,你做什麼樣的選擇,是你的自由。但不管做什麼樣的抉擇,先不要著急定論,聽聽我們的意見。你愛誰是你的事,你在愛情裏走火入魔,也是自作自受,可你不能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了。你馬上三十了,要邁出這一步,你的整個人生就完蛋了。你還有父母要養活,真去自首,毀的不隻你一個人!”
小丫苦口婆心地說。能理解她的心情,我們相識十一年了,比很多親人在一起的時間還長。她對我的了解,比我對自己的了解可能還要多。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她所說,我是隻顧自己痛快的人。
但也無所謂了。一個人首先得要自己安身立命,才能談得上別的。
小丫說完這些之後,見我依然不為所動,露出頗為失望的表情。
繼續呆著也是無趣,便起身先走了。走了兩步還回過頭來,似乎有話要說,猶豫一下後終於還是忍住了,道了聲再見,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