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嗓子吼得實在太響亮,據病房的鋁合金窗都在顫抖。
當時住在樓上內科病房的館長正好躺在床上用便器撒尿,當場被周響這一嗓門把才撒了一半了尿給嚇縮了回去。
此後館長就落下了一個毛病,撒尿時聽不得半點大點的聲響,動靜一大,尿就會自動縮回去,再想尿至少要等到幾個時以後,搞得館長非常痛苦。
除了撒尿怕動靜大這個毛病外,館長大概還落下了其他毛病,因為在他出院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常常往A市的某男科醫院跑。
“可憐他老婆了。”陳偉和我們,“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啊。”
殯儀館的後山上新添了三座墳,三座墳挨得很近,他們生前就愛在一起打麻將,死了也葬在一起,遺憾的是三缺一,少了一個。
這段時間,鎮上愛打麻將的——以前和這三人打過麻將的群眾們,個個人心惶惶,生怕受到他們的邀請,尤其是周響,自打那晚撞邪後,徹底告別麻將,他找了個工作,在和風賓館當保安。
當了保安的周響不打麻將了,但是依然愛吟詩詞,常常看他在值夜班時,雙手背後站在賓館門口,兩眼望,一臉往事不堪回味的憂傷,嘴裏念念道:“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我地袖。”最後一句的三個字原本是“春衫袖”,周響自作主張改成“我地袖”,在念到這一句時,他會輕輕一甩衣袖,顯得無限哀婉和惆悵。
於是大家不叫他周響了,改叫他的另一個綽號:周老詩。
一晚上我和陳偉去吃夜宵,經過和風賓館,又看見身著保安製服的周老詩在大門口吟這首詞,陳偉忍不住了,跑過去問他:“我周老詩,你這個詩念的不對啊。”
“怎麼個不對法?”周老詩衝陳偉翻白眼,他以為陳偉要指出他最後三個字的錯誤。
“你這個詩念起來,好像還蠻懷念他們的嘛。”陳偉的“他們”,指的是已經故去的孔席三人。
周老詩見陳偉不是挑他詩的毛病,翻到看不見的黑眼珠立刻歸位,歎了口氣:“生前都是那麼好的朋友,他們走了,我當然懷念。”
陳偉非常吃驚,:“你就不怕你懷念多了,他們又來找你?”
“這又怎麼會呢?”周老詩語氣平靜,一臉祥和狀,看上去就像出了多年家,隻差那麼一點點就能頓悟涅槃的老和尚。
“怎麼不會?他們那晚上還找你?”陳偉道。
“那隻不過是訣別而已,訣別你們懂麼,就是見過這一次以後,永不再見。”周老詩一邊,一邊舉起右手,向著殯儀館方向揮了揮手。
“這個嘛……”陳偉被周老詩搞得相當無語。
“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那個楚闊。”我們剛走出幾米,身後再次傳來周老詩那悲涼而深遠的吟詩聲。
“我看周老詩的腦袋是被嚇傻了吧?”陳偉跟我。
“有可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