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人

封麵故事

作者:曹慕北

我寄生在哥哥的大腦上,三歲時和他一樣有了張驚豔絕倫的臉。因為頭部連接的關係,哥哥能輕鬆地闔眼沉睡,而我連眼皮都合不上。

所以我總是睜著雙眼,眼球裏都是細密的血絲,盡管眼罩能助我安眠,但我依然因此痛苦不堪。

我在哥哥的腦袋上也窺視過這個美麗的世界,隻是一層層黑布罩住了我的視線。可哪怕一點點偷窺來的新奇,也令我無比神往。

穿白大褂的大人說,我和哥哥在媽媽的肚子裏時,因為爭奪母親體內的營養。我最終被哥哥遏製吸收,從他的腦袋上寄生出來,長出了一顆和哥哥一模一樣的腦袋。可我身體的其他部分,因營養不良變成了一坨萎縮在脖子上的肉。

我因此哭鬧叫囂,用盡一切辦法在哥哥的腦袋上掙紮折騰。漸漸的,哥哥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麻木。我隱隱竊喜,哥哥的意識似乎一點點地被我奪走了,他的臉上開始呈現出毫無欲望的人類表情。

爸媽急了,去見了新的穿著白大褂的大人。他麵色凝重,托著下巴在冰冷的白色房間裏來回踱步。他不住地小聲嘟噥,我實在沒有什麼把握。他搖著頭說,看這情況,腦袋上的弟弟會瘋狂地汲取哥哥大腦中的意識,甚至有一天徹底剝奪寄主哥哥的身體。

爸媽點著頭毫不猶豫地打開了一個黑色的箱子,穿白大褂的大人眼睛偷偷一亮,連忙拿出了一份協議,讓爸媽簽名。

之後,我並不清除確切發生了什麼,隻聽到駭人的戴著口罩的大人激動地說“成功地摘除了”。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十六年。

讀大二的我,早已成為了學校的風雲人物。是的,我的肉體包括三分之二的大腦全部被摘除,可我的意識卻早醫生一步剝奪了哥哥的大腦。現在,我恣意使用著哥哥的身體,偽裝成哥哥獨享這具完美人體所帶來的一切榮耀。

我演技精湛,大學這兩年參演過好幾部大導演的電影。因此,我還獲得了2013年度的最佳新人。

站在舞台上,我激動難抑,特寫鏡頭放大著我精致的五官。我手捧獎杯,突然臉上的表情變得無比僵硬。我略微伸出下巴,兩顆黑色的大眼珠不受控製地往上看。不,這種感覺與十六年前一樣,是哥哥,他要奪回自己的身體!

好恐怖,我覺得額頭正中有什麼東西一直在往外冒。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捂住了嘴巴,我聽到有紛雜的聲音大叫,他們說我的腦門上,長出了一張嘴巴!

可我什麼都看不到啊,即使眼珠子向上我也看不到啊。但我分明能感覺到,我的腦門上,有張透露著哀傷的嘴巴,微微翹了起來。

這時,我的手不受控製地抓起了眼前的麥克風。並以怪異的姿勢,斜舉起來對著我的腦門。

十六年,哥哥第一次開口說話了:“嗨,我親愛的弟弟。”

這一幕,導致現場爆發出狂躁的尖叫。同時我也感覺到整個麵部身體一鬆,原來哥哥剛才是傾盡了全力,才剝奪回了身體幾分鍾。但可惡的是,腦門上竟長出了一張醜陋的嘴巴。我嫌惡憤怒地捂住腦門,拚命地穿過車流街道,躲避開神色各異朝我圍過來的人群。

恍惚中,我跑到了一棟大樓的天台,但這裏是條死路。人們表情複雜地討論我,他們的臉上似乎長出了一隻隻漆黑的手。

這些黑手,一點點地將我逼退到了天台邊緣。我隻朝下瞥了一眼,整顆心便瞬間死了。在充滿名聲榮耀的世界裏,我可以是被捧成一粒金子的渣滓,也可以是被圍觀戲謔的怪物。

然後,我的雙手在天台邊緣又不受控製地展開了。我仰起了頭,眼珠子噌噌地往上竄。腦門上哥哥的嘴巴這時問:“弟弟啊,你一直都占據著我的大腦吧?”

我不懂哥哥想說什麼,剛想開口我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插進口腔,而後朝兩邊撕扯開來。我的身體,於是以這麼個詭異的姿勢,從天台邊緣人們驚恐的眼神裏跌落下去。

“弟弟啊……大腦能夠操縱身體吧?”急遽墜落下去的呼嘯聲中,哥哥這麼問我。

這一天,我和哥哥徹底死去,不過我們的屍體被保存在了一個玻璃棺裏。棺外常有人臉圍觀,我們的身上亦鋪著好看的冰藍色葉子。

哥哥的眼瞳向上,我的眼瞳向下,艱難地看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