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秦詩雅的表情趨於平緩,她點點頭:“是的。”
“他對你好嗎?”
“挺好的。”
“能說說他嗎?”
“他是個美術老師,畫畫畫得很好,我們認識以後,他經常會送我畫,各種各樣的我,他眼裏可愛的、生氣的、做事認真時還有粗心大意的我的樣子,他還給我做了很多東西,小泥人、梳妝盒、雨傘,幾乎我要什麼,他都能變出來,就像是一個魔術師一樣。”
她說起她已經過逝的丈夫,整個人臉上眼裏都泛著光,這一刻的秦詩雅,仿佛年輕了十歲,仍是那個剛畢竟的女孩子,遇到了她此生最愛的人。
話題就這麼繼續下去,在心情最放鬆的時候,她總算說出了埋在她心底的秘密:“是我害死他的,地震發生的時候學校都已經放暑假了,我們本來可以逃過這一劫,因為他並不想辦補習班,說我們才結婚,應該出去玩,是我逼著他留下來辦起了那個班;地震來的時候,他本來是可以逃出去的,也是為了救我,才被壓在那個房子底下。”
“這些年我一直想起他,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聽到他的叫聲,看到他的樣子,臉都被壓扁了,身上血肉模糊,我總夢見他來找我,說他好痛好痛……我不想當什麼英雄,我從來也沒想救那些孩子,我隻想他能活著,好好地活著。”
“可是他們要我撒謊,說要辦補習班的是他,說是我救的孩子,把錯處都推給他,好處全讓我占了,我家裏人升官發財,他卻死了,死得那麼慘那麼慘……”
秦詩雅終於忍不住,痛苦失聲,程夕抱著她,輕輕地撫著她的背,沒有再說什麼。
這個時候,她也隻是需要一場痛哭而已。
哭過後,程夕才正式給好做心理輔導,程夕告訴她:“你隻是太愧疚了,這種愧疚放大了自己的錯處。事實上,如果沒有你,那二十四個孩子不可能全部得救,所以你就是孩子們的英雄。還有,辦補習班賺錢也並沒有錯,因為你的本心是好的,賺錢補貼自己的小家,又幫助孩子們有個更愉快更有意義的假期……”總之,她要盡力減輕她的這種負罪感,而幸運的是,可能是程夕聽到了她心裏最大的秘密,也可能是她的確太需要獲得認同了,秦詩雅對程夕的話居然認同度非常高。
秦詩雅走的時候仍是疲憊之極的模樣,可她臉上的神情已輕鬆了很多,明顯褪去了那股子陰鬱沉痛,還有暴躁。
當然,秦詩雅要完全恢複,並不是一次兩次就能好的,她需要接受長期的心理幹預和心理輔導,才能慢慢走出那次地震給她造成的心理創傷。
程夕在後來給學生上課的時候說到這個病人的病例,她說:“人們通常都說,時間是治愈一切的傷口,不是的,其實傷口一直存在,隨著時間的流逝,出於保護,傷口被覆上疤痕,疼痛減輕,可是,它一直都不會消失。而心理醫生能做的,也隻是讓她疼痛的程度減輕,讓鮮血淋漓的傷口慢慢結痂,可以至少忘記那種疼痛,暫時地閉上眼睛,眺望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