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良久,她才小心翼翼答:“至少從無刻意欺瞞之處,更不會有意存對皇上不利之事。”
玄燁哼了一聲:“你是不想說,抒寧做的那些事你全不知情?”
“皇上是不是該先告訴臣妾,抒寧究竟做了什麼?”流素很有些抓狂,他到底是再三試探什麼,有什麼事值得他這樣重視而且不肯直言明之?
玄燁看她微帶怒意又無可奈何的眼神,心中怒氣稍稍減退,她應該是真不知情的,否則不會有這樣無辜的神色。
“抒寧的事,朕仍在查實,雖然證據確鑿,她卻什麼也不招——”他頓了一下,“或許她招了,也沒人聽得懂,就會在那裏咿咿呀呀比劃,她聽得懂別人的話,別人卻聽不懂她說什麼,又拒不寫字。你跟朕去看看。”
流素有些震驚地看著他。
承乾宮外一列侍衛整齊地站著,明德堂的人都被攔在宮內,玄燁當先往前走去,那列侍衛便將流素夾在居中,跟在後頭走。這樣的陣勢,恐怕就算流素做了弑殺皇後的事也不會這麼鄭重。
到乾清宮門口,撞見一人行色匆匆從宮內出來,見了玄燁立即下跪:“臣納蘭性德見過皇上。”
流素耳中嗡嗡作響,如一記悶錘當胸擊下,一時兩眼發黑,遲滯不前。
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遇到他,她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從前極少來乾清宮,即使過來也會在下晚時分,正是怕遇到他,但他即便掛了個虛銜,依然是禦前行走,又怎麼可能全然避免相見。
難道是因為他們從前的事被人揭發?可就算是,也與抒寧全無關係。流素心中轉了無數念頭,攝定心神,此時必須保持鎮定,任何失態言行都會給她帶來更大的麻煩。
“有事嗎?”玄燁隨口一問,顯得心神不屬。
納蘭性德起身對他低語了幾句,他點點頭:“朕知道了。”
“臣告退。”他躬身側立,讓玄燁先行,這時才看見流素夾在眾侍衛中間,不由滿臉震驚之色。
流素神色淡漠,目光從他臉上一掃而過,卻都從對方眼裏看到幾分難明的意味。他迅速低下頭去,連見安也忘了,幸而玄燁現在心事重重,什麼也沒留意。
入了懋勤殿,便見兩名侍衛押著抒寧跪在中間,玄燁走過去居中坐下,冷冷道:“抒寧,如今你主子就在你跟前,有什麼話你對她說,最好如實道來,朕沒什麼耐心聽你裝聾作啞。”
“抒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抒寧一身白色囚衣,鬢發散亂,才一夜不見而已,衣衫襟上已添了斑斑血跡,身上究竟何處受傷,根本無法得知。
流素想要衝上去,卻給侍衛的佩刀架住,她低頭看看麵前的刀鞘,抬眼看著玄燁:“皇上,臣妾若真犯了彌天大罪,任由皇上處置,何必要對臣妾一名區區弱女子如此嚴加防範?”
玄燁不禁哼了一聲,她的稟性脾氣他最是清楚,平時裏雖有些任性,卻從不會和他擰著來,但觸及了她的尊嚴人格,她卻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
“讓敏妃娘娘過去,你們退出去。”
侍衛們這才躬身退出殿去,由得流素上前去扶抒寧。
“我沒有事,主子。”抒寧比了兩下。
“你做了什麼,讓皇上這樣震怒?”
抒寧看著她,露出幾分苦笑,然後開始比劃。
原來抒寧姓許,她祖上曾出過明朝禦廚,祖傳廚藝聞名揚州,她家的酒樓曾在揚州城首屈一指。
揚州十日時她家中所有人被屠殺,隻留下她尚且年少的父親,也在戰亂虜掠中變成殘廢,好在有一身好廚藝,輾轉流落京城,與人為奴,她從小接受的就是對滿清人的痛恨及滿人對漢人的奴役。
自入了章佳府,不久她的父親含恨而死,母親拋棄她改嫁,她隻剩孑然一人,倒也沒有什麼特殊念想。直到被章佳府再逐出,她險些凍餓而死時,遇到容秀,收留入漢幫。從小到大對滿人的那種憎恨如同火焰般燃燒起來,她聽從幫中的安排開始做一些簡單聯絡事宜,然後再經由安排入住納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