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妃嬪謝過落座,一頓午膳用得安靜,每人都吃得極斯文也少,喝湯時也不聞半絲聲音。
吃完細點水果,撤了筵席,換上去油的清茶,太皇太後吹了吹茶,目光朝姒貴人頭上溜了一溜,沒有說話。
姒貴人忙道:“臣妾頭上是新摘的鮮花,前一陣兒董嬪姐姐送的,聽她身邊的寧鳳倫說隻要好好照法兒好好養著就一定能開花,果然今日就開了,臣妾看著顏色喜慶,摘來戴著。”
太皇太後點點頭:“果然鮮豔。”
東妃笑道:“寧鳳倫最是會栽花,什麼樣古怪的花兒也能養活,這盆子花當年進貢來的時候皇上不知道賜給誰好呢,隻擔心養不活它,好在董妹妹宮裏有個會栽花的,難為她費心思養活了這盆花,倒輕易送人了。”
董嬪婉然一笑,朝身側一個宮女投去一眼,然後輕言細語:“算不得什麼,名花配美人,姒妹妹嬌豔,倒把花兒都比下去了。”
榮嬪也瞟一眼笑:“姒妹妹頭上那雙鳳鈿子才叫華麗,上頭嵌的是鴿血紅,還有那串步搖上的東珠,顆顆圓潤,想都是皇上賞的,皇上可真疼愛妹妹。”
東妃笑道:“可不是麼,本宮還甚少見這樣顏色如血的鴿血紅。”
惠嬪輕哼了一聲:“近年來撤三藩初有安定局麵,國計民生尚艱,皇上命縮減宮內用度開支,裁減宮女太監人數,東妃姐姐謹遵聖命,體諒聖心,自然穿著用度一應從儉,又不是國中大典、三大節日,哪裏會用這些奢華的東西?”
姒貴人臉色頓變,這才明白為何進來時人人都要朝她頭上溜幾眼,再看別的嬪妃,東妃頭上不過是枝普通五鳳金鈿子,嵌的是粉色碧璽,鬢邊一朵大絨花,佟妃頭上是翡翠連枝鈿子和梅花發釘,沒有誰像她這樣招搖過市,將嵌滿鴿血紅寶石的滿金鈿子和垂墜了指頭大小東珠的步搖全顯擺在頭上。
流素低頭,心裏暗笑,表麵卻八風不動,神態沉靜。
除了槐貴人臉色不好略心神不屬,流素低頭不語假裝沒聽見之外,其餘人都含笑看著姒貴人,不消說個個都興災樂禍。
作為新寵,流素很清楚自己也是眾矢之的,落井下石這種事是不能做的,況且也不屑為之。
太皇太後倒並沒有說什麼,隻是目光淡淡掃過姒貴人。隻那一眼,流素已經斷定,姒貴人在太皇太後心目中的形象絕難挽回了。跟著目光落在流素身上,流素心裏有些慌,但神色仍鎮定,眼珠並不亂轉,也不回避她,隻靜靜坐著。據經驗論,鎮定和不卑不亢的女子肯定更合皇家風範,更能入得太後之類法眼。
終於,太皇太後微一頜首,流素心裏鬆口氣,知道起碼自己第一關過了。跟著她一眼掠過僖貴人,並沒有停留,看得出她對僖貴人那張純潔蘿莉臉沒什麼興趣,更有可能是太皇太後的興趣是建立在玄燁的興趣之上的。
“景桉,去把繡品拿來。”
東妃忽問:“太皇太後,素日都是蘇麻喇姑在您身邊伺候的,怎麼換了景桉?”
“蘇墨爾腳扭傷了,哀家讓她歇著去了。”
東妃神色關切:“好端端的怎麼會扭傷了?到底上了年紀,總要小心些,不是派遣了兩個伺候她的人嗎?”
流素可以肯定,東妃的驚訝之色百分百是偽裝出來的,都到這會兒了,這等消息要是她仍不知的話,還能代掌六宮麼?
太皇太後道:“蘇墨爾向來不願讓人伺候,不想這回倒有人給她機會了,聽說也是她自個兒不長眼,竟驚了位小主的駕,才不慎摔倒,想也是老天爺覺得她以卑犯尊,施以小懲吧。”她口吻平靜,容色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半分生氣的樣子。
姒貴人先是聽東妃提到蘇麻喇姑的名字,後想到那扭了腳的女官,本來臉都白了,這會兒見太皇太後毫無責怪之意,反倒說蘇麻喇姑以卑犯尊,便鬆了口氣,心想奴才到底是奴才,哪怕是太皇太後身邊得意的奴才,也不過是個包衣而已,太皇太後總不至於為了個包衣來責罰自己堂堂貴人。
景桉和景瑗拿了繡品過來,展開在眾嬪妃麵前。流素對景瑗微笑一下,景瑗礙於情況不能回禮,也含笑輕輕一頜首。
第一幅繡品是江山錦繡圖,有歌功頌德之意,圖上江河山川具體而微,長九尺九寸,高三尺三寸,雖不是完整的清初版地圖,也大致如是,難得的是一山一水甚至小如指甲的人物都栩栩如生。
刺繡並非作畫,能達到如此逼真程度已是極限,嬪妃們嘖嘖稱讚,其中也有擅長刺繡的如李嬪,點評起來更是精於門道。跟著有宮女前來通報,說浣菱繡坊的繡娘帶到。
“宣。”太皇太後心情不錯,笑道:“一會有繡娘來解說刺繡,這其中一幅作品正是完全出自這位繡娘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