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性德無語地推開了她,踉蹌著往陵霜園外走去。
流素沒有叫他,在月下整整流了一夜的淚。
揆敘和揆方在園子裏遇上納蘭性德時,他衣衫整齊,卻形容憔悴,眼下透著徹夜未眠的青黑。
“大哥,聽說你去勸流素了?”
聽不到回答,揆敘又道:“聽說流素答應了,今早還正常進食了,想必你昨夜對她說了很多話。”
納蘭性德木然點了一下頭。
揆敘輕歎了口氣:“看你的樣子,必定又沒忍住,你這樣子可不行。你要知道,她隻要心中還有你,入了宮就不會乖乖做皇上的女人。”
納蘭性德想:“我就是不想她成為皇上的女人,我就是不想她承寵……”可是這種私心的念頭也隻能想而已,他的理智很清楚地告訴他,**中的女子想要生存下去,皇帝的寵愛有多麼重要,並不你想要或不想要那麼簡單的事。何況深宮寂寂數十年,怎能就那樣看著花落花開一直到白頭!
揆敘又道:“她想著你,念著你,難免言行就會露破綻,到時候她不止是能不能討皇上歡心的事,能不能保住命都是問題!那你做了這麼多事的苦心就白費了!”
納蘭性德麵色慘白,和他們錯身走過去。
揆方直看到他身影消失,才道:“二哥,能不能別再逼他了?”
揆敘道:“那要怎麼辦?你能幫他和流素逃避了入宮的事?”
揆方哼了一聲:“其實二哥早知道流素要入宮的事了吧?包括阿瑪突如其來要請人教習琴棋書畫女紅,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這一天,大家都早知道,隻有流素自己不知道。”
揆敘道:“三年大選,誰不清楚?隻是沒想到入選機率那麼低,流素也能當選而已。”
揆方冷笑道:“要是從前的流素,飛揚跳脫,四藝女紅樣樣不全,那落選的機率豈不大些?二哥勸她學這些,到底是要幫她呢,還是要害她?”
揆敘刷地轉身,盯著揆方:“我勸她學這些是因為阿瑪要她學,我想讓她討阿瑪歡心而已,我怎麼會想到後來那麼多事?”
揆方沉默半晌道:“就算二哥無心,阿瑪也不會無意,入宮選秀那麼難的事,流素刻意想落選的那種裝扮,任是誰都看得出來,偏偏她一關又一關就過了,這到底是天意還是人為?我隻是可憐大哥,為什麼非要犧牲了他!”
揆敘歎了口氣:“那又能怎麼樣!”
揆方拂袖道:“真不知道你是想幫他還是在害他!”
揆敘道:“我當然是想幫他!他想讓流素活下去,可是他的情意遲早會害死流素,若不現在斬斷情根,隻會後患無窮!好了,不要再討論這個了,你從來不和我爭辯什麼,今兒怎這麼多話?”
月滿如輪,流素正懨懨坐著,便聽說揆敘來看她。
“怎麼你會來了?不是你兄弟三人都禁止進入陵霜園麼?”
“揆方引開了園外守著的戈什哈,我來瞧瞧你怎樣,有沒有什麼需要的。”
“我什麼都有,不要了。”
“可是你仿佛有些東西落在了曉萃軒。”
“有嗎?有也不要了。”流素仍是懨懨的樣子。
“有,而且對你很重要。”
流素抬眼看他,目光閃爍,心中微動:“好吧,我去看看。”
溜下了小紅樓,園外果然沒有守衛。行至曉萃軒,揆敘卻繞開了,徑往淥水園去,流素也不相問。
“怎麼沒有燈光?”雖已入夜,卻才戌時三刻,應不會這麼早落燈入睡。
揆敘也怔了怔:“我事先沒跟他約好,但料他這時分也不會去哪裏,進去看看。”
“怕驚了雯月。”
“不怕,有我。”
流素貼牆站著,揆敘敲門道:“大哥。”
過了片刻,佩嬈披衣打著哈欠,將門開了一線,見是揆敘便讓他進去,嘟噥道:“二爺怎麼這會子來!”
“今晚是你在大哥房裏?雯月呢?”
“她最近身子不適,怕傳了給爺,在自己屋裏睡下了。”
“就你躲懶,大哥怎麼也這麼早睡了?”
“爺去沈諳達那裏,說讓我不必等他回來。”
揆敘頗為意外:“幾更了,竟然這會兒去!”
“也不出奇,爺最近去的本就多,這幾日流素姑娘要入宮,便去得更多了,大約是心情不好,聽琴散心。”
“唔,你去廚下烹點茶水,我在這裏等會。”
“也好。”佩嬈出去時,並沒有留心陰影裏的流素。
流素閃身進屋,道:“怎麼辦?”
“且先等會。”揆敘進了內室,流素隻好也跟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