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性德一震,停住腳步,冷冷看著他。
明珠道:“你如今,不止是要勸她入宮,更是要勸她活下去,她已經三天不吃不喝,去與不去全都在你,你要是希望她做個貞節烈女,為你而死呢,大可以不去理會她,到時隻需報個急病而亡,皇上最多也隻會惋惜幾天而已。”
納蘭性德一言不發,定定看著阿瑪,臉色冰冷,心底更是寒徹,流火爍金的日頭照在身上,卻隻覺得沒有一絲暖意。
“還有,男女大防你自己該懂得如何約束,她是要進宮的人了,必須要白璧無瑕,這也是約束你們兄弟三個的原因。”
冰鑒在外頭焦急地拍門,裏麵被反鎖著,她也有一天一夜沒見著流素了。
“主子,快開門啊!”
“主子,大公子來看你了。”冰瞳也在外拍著門,裏頭卻毫無動靜。
納蘭性德道:“你們先下去吧。”
他在門外喚了聲:“流素。”跟著便無語凝咽,心裏竟找不到半句話來說,隻扶著門默默站著。
好半晌,門才開了,流素鬢發淩亂,淚痕狼藉,隻穿著素羅中衣,眼神恍惚地看著他。
“流素,我來看你了。”
“你忘了你對我說過的話,可我沒有忘記我對你的承諾。”
納蘭性德怔了一下,他說過什麼,她又說過什麼?他們之間說過的太多,他都音猶在耳,卻重重疊疊,辨不清她想要哪句。
流素見他沉默,淒然一笑:“姨丈準你來看我?”
“嗯。”
“你打算怎麼勸我吃下這些?”流素指指他手裏的食盒。
“抒寧精心準備的,別浪費了。”
流素突然大笑:“好,好,你就是這樣勸我的,你也不怕你阿瑪失望!”
“流素!”他的聲音略高了點,止住了流素的笑聲。他進了屋,將食盒裏的東西一樣樣取出來,一碟碟精美菜肴細點,米飯盛得冒尖,粒粒晶瑩如玉,冒著熱氣。
“過來吃點。”
“我不吃,你是不是打算用強?”
納蘭性德不說話,過了一會道:“流素,聽話。”
“我以後就不再是流素了,我是皇帝的一個玩物,又不是你的什麼人,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納蘭性德閉上了雙目,心中又一陣刺痛,吸了兩口氣才能保持聲音穩定:“流素,你恨我了,是嗎?”
“納蘭公子,我哪敢恨你!”流素看著他,見他目光黯淡,握箸的手微顫,心裏登時又軟下來,腳步虛浮地走到他身邊坐下。
“我不想勸你什麼,你在納蘭府的日子也不多了,阿瑪同意讓我陪你幾天,我們不去想入宮,也不去想別人,隻有我們倆人,好不好?”
流素呆呆看著他。
納蘭性德拿起銀匙,輕聲道:“來,我喂你。”他舀了西湖牛肉羹嚐了一口,那羹裏勾了芡,表麵上平靜,裏頭卻是極燙,他吹了又吹。
流素見他神情溫柔,動作輕緩,不知不覺又落下淚來。
他心性疏朗,並不是個特別溫柔細膩的人,雖然對流素向來寵愛有加,像這樣細致憐惜的事從未做過。向來都是流素對他主動,從不見他也有這樣細致周到的時候。
銀匙到了口邊,流素不由自主就朱唇微啟。
這一頓飯吃得漫長,到後來湯菜都涼了,流素不知道吃的是什麼,納蘭性德也隻看著她唇光流轉,色澤如櫻,仍是讓他愛不釋手的模樣,看得人肝腸寸斷,寸寸成灰。
流素拿帕子擦了擦唇邊,望著窗外道:“天黑了。”
“上元節那晚,匆匆而回,我們還沒來得及點天燈,今晚上我陪你去點天燈,記得寫上字許願。”
流素怔了一下。
“老爺,夫人,小紅樓那邊升起好多孔明燈,今晚上好像不是什麼節日啊。”
覺羅氏順著旋蘭手指看去,果然冉冉升起一盞盞天燈。
明珠看了一眼:“不去管他們。”
覺羅氏道:“你就算不擔心流素,難道也不擔心咱們的兒子嗎?性德的個性你是清楚的,流素這一入宮,不曉得他會怎樣!”
“男兒一生豈能為紅顏折腰,將來他三妻四妾的多了,也就漸漸淡了。對了,上回那個盧氏,我看就挺好,回頭找那媒人再說合說合,找人算一下時辰八字。還有,雯月也伺候他十餘年了,總該給個名分。”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