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定邦和容秀都有些訝異,對視一眼。容秀忽然笑了一下:“流素,你跟我說實話,你很喜歡你那個表哥?”
流素被揭破心事,臉上通紅,抿唇不作聲,目光流盼,不經意露出一絲情意。
“人小鬼大,你竟也懂得思春了。”容秀笑著在流素臉頰上刮了一下,帶笑的神情冰霜盡去,竟有分罕見的柔媚。
“秀姐姐……”
“你快走吧,這事我會善後的,你記得今晚的話。”
流素道:“我不會發誓,但我會證明,無論發生了什麼情況,我都會嚴守秘密。”
容秀點點頭,送她出去。
流素回頭看時,小山有些愣愣看著她,陳定邦一直沉默,臉上沒有表情,冷毅之色與三年前已大不相同。
“秀姐姐,你回去吧。”
“嗯,在納蘭府你過得還好麼?”
“好,你也要安好。”流素走了幾步,忽又回頭:“秀姐姐,在畫舫二樓彈琴的真是你?”
“是啊。”容秀有些詫異。
“有個人很喜歡你的琴音,我看他的神情,當時真是如癡如醉呢。”流素噗哧一笑。
“誰呀?”容秀神色冷淡,在她心裏和流素在一起的除了皇帝,都是一幫韃子奴才,她自然並不稀罕對方的欣賞。
“就是和你琴簫合奏的那個人,他也是漢人,叫陽笑。”
容秀不禁一怔。
流素從她神情的微妙變化看出來,她對陽笑的簫聲並不是毫無反應的。
“秀姐姐,你也喜歡他的簫聲麼?”
陽笑隨和冷靜,從容淡定,即使跟隨玄燁這麼久,依然不見他有任何奴顏卑膝之態,流素常覺得他這樣一個人,即使在自稱奴才的時候,也沒有絲毫卑微恭謹的奴性,卻不知道他為什麼甘心留在玄燁身邊當個區區侍衛。
流素一直很喜歡他,見他對容秀的琴技如此上心,不禁心生一絲別樣念頭來。
“我忘了,沒注意。”
“忘了還是沒注意?”
流素笑嘻嘻盯著容秀的雙眼,看得她有些不自在,避開了流素咄咄逼人的眼神:“這種事有什麼重要,你快走是正經。”
“秀姐姐,陽笑一點也不比陳定邦差啊,你跟著陳定邦還不如……”
“閉嘴,沒邊沒影地亂說什麼,再不走我踢你下山。”
流素一怔,回頭望時,發現自己果然在山峰上。這山雖不及北方峻闊,可好歹也有好長一條下山路,不禁叫苦連天。
容秀不由分說將她往山路上一推,迅速退回密道。流素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密道已經關閉了。
流素下到山腳的時候天已亮了,她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下就脫了鞋襪蹺起腳挑血泡,然後一邊抱怨一邊又感謝滿清的女人不用纏足,當時漢女仍風行三寸金蓮,隻有旗人保持天足,否則的話她走這麼久又陡又峭的山路,早就噶屁朝涼了。
那時的山路可不比她在旅遊景點走過的山路,都是人工開發過的、整齊的青石條甚至是水泥台階,這段山路是真正隻能看到一線的那種,連山裏人都要抓著樹枝草莖才可以行走。
流素又累又餓地到了一個集市,邊走邊打聽秦淮河的方向,她想納蘭性德一定會在那裏等她。
“包子嘍,剛出籠的包子……”
“來兩個素餡的!”流素迫不及待用沾滿草汁灰土的手去抓包子。
賣包子的臉色一變:“一文錢一個,小孩,給錢!”
流素一愣,她身上根本沒有帶錢,一路開銷都是曹寅這個財務總管付,納蘭性德身上或許有銀兩,可是她沒有。但總不能跟人說沒錢還要吃包子,她看了看包子上那幾個汙爪印,還給人家也不現實了,隻能裝模作樣在身上摸著摸著,結果翻出一隻荷包來。
賣包子的冷笑著看他,篤定地認為這看上去髒得像小叫化似的孩子不會有錢。
但流素捏著鼓鼓的荷包打開一看,裏麵有幾吊錢,還有些碎銀,她喜出望外地扔了兩文錢給那人,衝著他愣愣的表情做個鬼臉,然後憤憤道:“狗眼看人低!”順手又抓了個包子揚長而去。
流素後來才回過神來,這荷包也許是筱雲蕾趁她熟睡時藏在她身上,好讓她逃跑的。她仔細看了看荷包上繡的花樣,點點細碎小花,精美馨香,不禁笑了一下,那姑娘不但長得美,心腸也好,卻不知為什麼入了漢幫。
流素想到這裏又歎了口氣,陳定邦和容秀又何嚐不是好人,他們也入了漢幫,可見這世上的好壞本不是可以說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