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敲棋子(2 / 2)

流素道:“我也想到個笑話,幾名官宦人家夫人坐在一起聊天,說到各自的夫君封了什麼郎,其中一個道:‘我家老爺是黃鼠狼。’其餘的便奇怪,說這是個什麼官呀?那夫人答:‘我常見我家老爺下鄉,總要拿回不少雞鴨,這不是黃鼠狼嗎?’”

玄燁哈哈一笑,隨即笑容一斂:“這不是笑話,為官不正,大的大貪,小的小貪,高官厚祿者金銀滿鬥,位份低微者也要搜刮民脂,像黃永安這種貪官,不是黃鼠狼是什麼?真真比黃鼠狼還可惡!”說罷一拍桌子,冷笑:“這人決不能輕恕了!”

“是,對付黃鼠狼就要用對付黃鼠狼的法子,貪汙斂財成風,一時想趕盡殺絕是不可能的,我看最好的法子是物盡其用。”

“哦?依你之見,這種貪官竟還有用?”

流素微微一笑:“我是小孩子見識,童言無忌,說錯了三爺也不許笑話。”

“嗯,說來聽聽。”

“我看黃永安這人辦事能力也是有的,他的缺點在於一是愛財,二是懦弱,可對咱們來說,這懦弱也是好處,經了這一次,他已經戰戰兢,生怕掉腦袋,倒不防暫時留用三月,且看表現。”

“嗯?”

“三爺你看,外頭這遮天蔽日的蝗災已消減許多,隻剩零星蝗群飛舞,聽說外頭百姓領米領得歡,可見黃永安得了支持後辦事效率還是挺高,這一事辦得雷厲風行,並不拖泥帶水。那浦和已下大牢,他家眷被沒為官奴,財物均被沒收,他這數年來為富不仁,與前任州官互相勾結、魚肉鄉裏的各項罪證也都收集齊了,隻聽候發落。這些三爺可沒吩咐他去辦,他倒精乖,一齊辦得幹淨利落了。”

“這些是黃海回來說的,你倒聽在耳中記在心裏了?”

“隨意一聽而已。”

玄燁笑著敲了敲棋子:“嗯,雖是童言,說得也有道理。”

正說著,捕蝗蟲的也回來了,都撣著衣服個個狼狽樣,但都精神煥發,看起來是很高興。

陽笑最後一個進門,他也最齊整,幾乎衣衫頭發都沒怎麼淩亂。

流素興奮地問他們捕蝗經過,倒像是有什麼特別好玩一樣,納蘭性德笑道:“也沒什麼好玩,不過是去拿蝗蟲換米而已,我們換得的米都分散給了窮人,也沒有帶回來。這陣子街上蝗蟲少得多了,有些流散的災民聽說這項措施也回來了,黃永安的辦事能力倒是還不錯。”

玄燁笑道:“你也這樣說,看來黃永安倒能廢物利用。”

納蘭性德道:“黃永安是滁州本地人,除熟悉當地情況外,辦起事來應該更會盡力些,究竟是他的家鄉。”

玄燁點頭不語。

跟著打探消息的黃海來報,說蝗災之勢已得到大力抑製。

流素忍不住悄悄問納蘭性德:“那意思是仍要撤了黃永安的頂戴呢還是……”

卻聽玄燁笑道:“果然我在信裏叫暫緩革職查辦,先留職觀察還是有理的,小素兒都說了,先給他三月期限吧,讓他先辦妥了浦和這事再說。”

流素心中一凜,當時明明聽他說即刻修書讓知府摘了黃永安的烏紗,原來他盛怒之下也沒有真這樣辦了,反倒是不聲不響來了個留職觀察,可見皇帝嘴裏說的跟心裏想的,時時都是有出入的。

她拉了納蘭性德出去,問道:“浦和的事,皇上是要查到底了?”

“那是自然。”

“查到索額圖身上怎麼辦?”

納蘭性德看了她一眼:“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流素沉默一會,搖了搖頭:“我看不會,對一個黃永安尚且如此,何況居功至偉的索額圖?我看黃永安要是聰明的,實查的時候就該留點退路,要是他真的一個勁兒鑽到底,以為有皇上撐腰,隻怕他就是……”

“怎麼?”

“也許皇上留著他不是因為他辦事能力強,而是讓他去當顆探路的棋子,成也是他亡,敗也是他亡。讓他查了索額圖底子,先讓索額圖警醒收斂一下,接著賣個人情,把黃永安給犧牲掉……”

“噓!這可是你說的話?”納蘭性德麵色一變,肅然凝視了她一會輕歎道:“流素,你就是太聰明,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我不該帶你出來的。”

“是,我知道小心,這些話我也隻跟你說。”

納蘭性德看了她一眼:“在皇上跟前,最聰明的人不是事事能揣測到他心意的,而是明明能揣測到,卻不讓他感覺得出來,而又能巧妙化解問題的。否則,比猜不到他的心意更糟糕。”

流素一驚,想不到看來豁達率性的納蘭性德卻也會說出這種話來,她總以為他即使在皇上麵前,也無不敢言,無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