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臉色一變,這些年來他和那個連襟素無往來,一來是阿濟格的後人身份不好,多聯絡隻怕於他仕途不利,二來是璞雨的出身不同他夫人,璞雨的額娘當年是未入宗室的,也就是僅能算個沒名份的,阿濟格獲罪,她受了牽連,原來就寒微的出身更叫人瞧不起,明珠自然是不屑的。加上海寬那人,他也瞧不上,兩廂都不願意往來,所以現在叫他收養海寬的女兒,那真是太為難了。
“爺非允了不可,否則我便長跪不起。”
明珠煩躁,走來走去地思索。憑心而論,他對這個元配夫人還是極有感情的,當初她被黜,他仍冒險娶了她,便知對自己的仕途毫無裨益,以他這樣一個雄心壯誌的人,居然做出這樣的選擇,可想而知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這事……委實是為難了。
“爺!我沒求過你什麼,既然是海寬府上派人送來的,說明他已默允了,你都不肯答應麼?”
“真是海寬差人送來的?”
“是的,是海寬家的二管家。”
明珠心想,海寬這人他素來看不慣,倒也不想拉攏,可如今把女兒送來寄養在他家,也說明對他低了頭,再說他向來善結人緣,處世圓滑,如連妻子的姨侄女都容不下,未免招人口舌,倘若那小丫頭最終死了,夫人必定要日夜落淚難過……
“好吧,反正府上也不差多養個人,你差人去接吧。”
“我不放心,這事讓性德去吧。”
“也好,性德素來謹慎,他去也好說話些。”
納蘭性德聽聞要去接表妹,不禁麵色微變,這一來一回,騎快馬也要一個多時辰,萬一誤了入宮時機怎麼辦?陽笑與康熙商議的入宮時間也就快到了,他抬頭看天色,稍一遲疑,明珠目光犀利,盯著他道:“怎麼,這是你額娘吩咐的事,你不願去辦麼?”
“不是,隻是本約定今日要入宮去見聖上,隻怕延誤時間。”
明珠哦了一聲:“那你先入宮,接你表妹的事下午也可。”
納蘭性德心想,入宮擒鼇拜那是大事,究竟要耗費多少時間、有多大凶險根本沒有人說得清,早有暗線報鼇拜也在最近布置停當,今日示弱邀他進宮就是給他謀逆的“機會”,鼇拜豈有不抓緊之理?屆時宮禁森嚴不說,怕還有場內亂,即使順利,今天何時結束戰鬥也是難說,何況對付鼇拜那樣的高手,生死都未敢卜知……他想了想道:“這等小事,不如讓揆敘與仇叔同去好了。”
明珠臉色微沉:“揆敘年幼,這事如能讓他去,又何需叫你?你今兒難道有什麼為難之事?”
納蘭性德心裏也有些奇怪,心想接表妹這種小事,何必勞動他親自去?阿瑪未免也過慮了,但看明珠臉色,這件事似乎另有內情,他不便追問,稍一掐算時辰道:“好吧,那我先去接了表妹。”算算回來時間,應該還是趕得上,本說好午時前入宮,提前預備,現在還有兩個多時辰。
明珠看著納蘭性德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這長子最近不時出入皇宮,與皇上廝混一處,究竟在幹些什麼勾當他已略有所知,雖說這事機密,皇上連他都未透半點風聲,可以明珠識人之慧,觀人之微,又焉得全不知情?他選了這個時辰讓性德去接流素,其實也是算計好的,之前皇上要與性德親近,他不能阻攔勸說,但心中卻竊以為取中立為佳,這件事無論誰成誰敗,其實都幹不了他明珠多大的事,反倒是插上一杠子,將來萬一鼇拜得勢,他納蘭一族難免覆滅。但保持中立也不是容易的,將來康熙倘若成功,難免怨他阻止了性德。
所以他打的是如意算盤,一方麵讓性德去親近皇上,一方麵打探鼇拜的動靜,這時分正要找由頭讓納蘭性德錯過入宮時辰,恰就有事撞上門來,倒也不必另編借口。他想到這裏,微露一絲笑意:“容若,阿瑪可都是為了你好,一個時辰多後鼇拜的人會將宮苑禁嚴,關閉午門及神武門,到時你便想入宮也不得了,唉,這一戰……鹿死誰手?”
明珠不是神仙,他也算不出,但覺得兩下裏勢力相當,鼇拜與班布爾善等固然老謀深算,黨羽遍布朝中,但他們缺了個“名分”,犯上作亂,打著什麼樣的旗號都難平天下人言,何況鼇拜還缺了“人心所向”,小皇帝康熙身邊得力的人不多,卻占了各種先機,更不說小皇帝明顯非易與之輩,這些年外馳內張,緊鑼密鼓籌備,這次明顯是誘敵深入之計,到底誰才會得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