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亮的抒情與溫和的戲謔(2 / 2)

當然,明春的詩歌戲謔,其婉諷的級別是不一樣的,有的是令人掩嘴而笑的詩,有的則是讓人捧腹大笑的詩,不如這首《大學》,活畫出當下大學校園的世俗氣,是一首“校園浮世繪”風格的詩歌:“四周的圍牆倒了/教授的脾氣沒了/校內的建築高了/女生的裙子短了/在那個迷離的黃昏裏/瘦弱的男孩搬弄起莊子/他身旁的美人雙眼撲閃/被半生不熟的名詞無辜敲打/頭上的橡皮筋紮死兩隻大蝴蝶/他們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而遺棄在文科樓的課桌/刻畫著許多‘飯’字/比起少年魯迅狠狠的‘早’字/更有力/似乎也更憤怒”女生的辮子上兩隻大蝴蝶本來是美的,是一種青春活潑的符號,但美好而輕盈僅僅是詩人賦予蝴蝶的第一層意義,其第二層意義是溫柔的戲謔,詩人想傳達這樣的意思,兩隻大蝴蝶中不也有姑娘青春氣息中伴隨著的驕傲或炫耀的成分嗎?這種美的炫耀讓姑娘帶著三分招搖一分刻意,美麗的人知道自己美麗,她們不由自主表現出的自戀是值得開開玩笑的。當然,詩人對此戲謔是含蓄,更是善意的,是以欣賞為主調的戲謔。然而,也正是因為這雙重意味的存在,使得伍明春的詩歌不是抒情的層層加碼,而是讓一種有趣的戲謔意味輕輕地注入美麗的細節中。這不是破壞了美,而是豐富了美。不過,這種戲謔在詩人筆下不會滑到俗氣的邊界,詩人依然保存著美麗的完整形態,隻不過更讓這種美麗因為柔和的調侃更顯出一種青春張揚的特征。當然,蝴蝶結之意象,還可與詩歌中的“莊子”形成關聯,這就更讓人想入非非,也許正是莊周夢蝶的那蝴蝶駐留在美麗女生的頭上,也許這蝴蝶早已翩然遠去,故而那兩隻大蝴蝶已經被“紮死”了。正是這似是而非的意象,使得明春的詩歌不是僅僅停留上諧謔上,而是進入了一種哲理性層麵:我們都過於相信膚淺的美,在用大蝴蝶打扮自己的時候,很可能已經“紮死”了那夢中的蝴蝶。詩人巧用“紮死”這兩個漢字,卻帶給我浮想聯翩的空間。

明春詩歌中,婉諷發展到最極端的,使得整首詩歌都圍繞著一個反諷意念的,是那首引起大家關注的《塑料詩歌》:“我要寫作塑料詩歌/它有毒 不可降解/與土地關係甚遠/它沒有皮膚/不能呼吸/不過它模擬肉體/及其各種細節/讓那些手持放大鏡/或顯微鏡的批評家/感到無機可乘/我要製作塑料詩歌/讓它們代替玫瑰/嬌滴滴又易枯萎的花朵/當然也獻給愛情/隻是沒有芬芳/導致當事男女暈頭轉向的/是化學分子的運動/而當代科學已證明/愛情的內在動力/恰恰是大腦的化學反應/所以我們應該/好好寫作塑料詩歌”這首詩歌在詩人的詩歌中,其反諷性最強。這首詩歌告訴你:塑料是化學,愛情是化學,愛情是詩歌的主題,因而應該寫作塑料詩歌。“化學邏輯”的強化,帶來反諷性的強化。貌似倡導某種“塑料詩歌”寫作,正是為了暴露塑料詩歌本身的荒謬性。明春沒有使用任何攻擊性語言,而是以“塑料詩歌”的“合法化”來引出某種荒謬感,以荒謬感召喚批判性。不過,明春的批判性不是建立在破壞性上,而是帶著某種感傷的意味,“玫瑰”“花朵”“芬芬”的同時在場,不是表明詩人的內心依然存有某種浪漫性,正是這浪漫性的失落,才可能導致“塑料詩歌”的蠢蠢欲動。而詩人對“塑料詩歌”的抵抗,除了反諷之外,難道不是依靠對“玫瑰”“花朵”“芬芬”的想象來獲得一種詩性的力量。而這種力量,正潛藏在明春那浪漫而明亮的情詩中。隻有讀過伍明春的情詩,才會明白他的“塑料詩歌”的反諷性正是從抒情性的缺失和扭曲中獲得批判的依據。

責任編輯 石華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