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詩誌(四)
專欄
作者:傅元峰
1.民刊經緯“民間”的寄存:1980年代校園詩歌
1977年秋天,一份國務院轉發教育部高等學校招生的文件在青年人中廣泛傳閱。文件規定的寬泛招生條件隨後導演了一次大規模的高考:“凡是工人、農民、上山下鄉和回鄉知識青年(包括按政策留城而尚未分配工作的)、複員軍人、幹部和應屆高中畢業生、年齡20歲左右,不超過25周歲,未婚。對實踐經驗比較豐富並鑽研有成績或確有專長的,年齡可放寬到30歲,婚否不限(要注意招收1966、1967兩屆高中畢業生)……”①1978年春季和秋季,先後有兩批新生走進了大學校園,一段蹉跎的青春歲月終於得到了它遲到的安撫。
這份招生文件特別提到了“老三屆”之中的兩屆畢業生,對被“文革”虧待的一代充滿愧疚感地發出了大學的邀請。“老三屆”,指1966、1967、1968三屆初高中畢業生,是中國特定年代教育災難的見證。他們的學業受“文革”影響較深。在當時,“文革”教育製度徹底改變了中學和高校的教育生態:中學生滯留學校,課業停頓,忙於政治鬥爭;在大學裏,政治考察取代高考成為高校招生的惟一方式,推行“工農兵大學生”,“文革”期間於1973年舉行的惟一一次高考製造了張鐵生這樣的“白卷英雄”。王安憶的長篇小說《啟蒙時代》描述過“老三屆”,學生們被迫領受了一個走向知性喪失、青春消泯的“漫長假期”:“大串聯的人流退潮了,革命暫時間塵埃落定,小學積壓了一年多的畢業生按居住地段分進了中學,中學積壓的畢業生還沒有去想,所以就依然留在學校。這種積壓使得學校、街道,以至於整個社會突然間雍塞了少年人。學業已經中斷,學生運動也消停下來,這些少年人猝然驚醒,發覺自己身處一個漫長的假期之中,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②北島則在散文《北京四中》中描述了自己1965至1968年間動蕩的中學生活,是這段時間學校生活的寫照。
上世紀70年代末的知青返城與高考製度的恢複,將散亂的知青詩歌沙龍重新集結於城市與大學校園。詩歌的火種在校園集中,又經所謂“朦朧詩”點燃,那些炙熱的詩情也上演了盛極一時的詩歌景觀。從1977到1985級的大學生詩人,也成為上世紀80年代以來大陸新詩發展的中堅力量,如77級的徐敬亞、王小妮(吉林大學),78級的唐曉渡(南京大學)、葉延濱(北京廣播學院)、王家新(武漢大學)、韓東(山東大學)、柏樺(廣州外語學院)、周倫佑(西昌農專),79級的海子、駱一禾、西渡(北京大學)、許德民(複旦大學)、宋琳(華東師大)、翟永明(成都電訊工程學院)、楊克(廣西大學),80級的於堅(雲南大學)、王寅、陳東東、陸憶敏(上海師大),81級的西川(北京大學)、張棗(湖南師大)、傅亮(複旦大學)、黃燦然(暨南大學)、梁平(重慶師專)、尚仲敏(重慶大學),82級的潘洗塵(哈爾濱師大)、祝鳳鳴(安徽師大),83級的臧棣(北京大學)、雷平陽(昭通師專),84級的張執浩(華中師大),85級的戈麥(北京大學)、陳先發(複旦大學)、李少君、洪燭(武漢大學)、小海(南京大學)、岩鷹(南京林大)等。80年代中後期,不僅僅在大學,中學校園也是詩歌社團林立,學生詩人眾多。薑紅偉、小海、葛紅兵、周瑟瑟、葉匡政、邱華棟、田曉菲、符馬活等都是在80年代中學生詩潮中頗有影響的中學生詩人。中學和大學存在一種微妙的互哺關係:中學受到大學的詩美的感召,也源源不斷向大學校園輸送優秀的校園詩人。
80年代的校園詩歌不同於“西單牆”民刊詩歌,其主要區別在於,校園詩歌在更有效的國家文學製度調控下,經過了政治因素的卸載。因為在從知青詩歌到校園詩歌,抒情者的主體構成沒有發生大範圍的改變,但身份和心態卻跟隨80年代政治格局的變動經曆了極大的變故。1981年2月政府在宣布詩歌社團、刊物非法的時候,給校園社團刊物留了一個出口:“機關、學校和各企業、事業單位,要有組織地辦好壁報、板報、校刊、學報以及小型學術刊物和文藝刊物,以豐富和活躍政治生活、文化生活。對確有見解的好作品,要給予適當表揚,並負責向報刊推薦。黨委必須加強對這項工作的思想政治領導,並組織強有力的編輯班子。壁報、板報、校刊、學報和其他報刊,特別是各種全國性的報刊,都要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努力辦出自己的特色,一律不準刊登煽動性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作品,不準轉載非法刊物的文章。要認真對待青年人的來稿,並積極引導、培養、鼓勵他們撰寫思想健康、有學術或藝術價值的作品。”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