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麼喧囂而平靜地流淌著,再長一些,季延延毫無懸念地升到了小學六年級。

周圍依然圍著一群親愛的人。

季延延常常想,如果日子可以一直這麼平淡的過下去,那麼人生是不是會輕鬆很多。

她可以繼續和呆鵝一般的同桌吵嘴,繼續假裝失憶地和許路琳形影不離。

她還可以繼續堅定的喜歡著江木喃。

奈何世事變化無常,人心漸行漸遠。她該慶幸那時候她不過12歲,還有很多相信世界的理由。

又是一年秋天,陽光裏殘存著死亡的夏季。

正是周末,季延延和許路琳結伴去學校打羽毛球。

下過雨的路總是格外難走。季延延領著手提袋,小心翼翼地繞著路上一個又一個水坑。一搖一擺的模樣讓她看起來十分滑稽。

“嘖嘖,季延延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什麼嗎?”許路琳一臉陰笑地看著她。

“嗯?”季延延笑著回過頭,“像減肥未遂的許路琳?”

“什麼玩意兒?”許路琳一巴掌釘在她背上,“我看你啊,像一隻難產的公雞。”

“你家公雞會下蛋?”季延延嗤笑一聲,結果一腳踏進了水坑裏。

水花四濺。

“啊啊啊——季延延我新買的白色鞋子啊——”許路琳慘絕人寰的聲音在A市的上空久久回蕩。

“得,趕緊走吧,去晚了門衛可能就不讓我們進去了。”季延延涼涼地瞟一眼哀嚎不止的許路琳,停下了步子。

“快點啊大小姐……”季延延頗為不耐地催促道,然而話未說完,被一道清澈的聲音生生截斷:

“怎麼這麼不小心?”

聽聲音居然還是個男的?季延延有些激動地揚起臉。

江木喃正用兩隻腳支著自行車,歪著臉看她們。眉毛皺起來,稚氣未脫的臉上斂著一襲不屬於他年齡的成熟淡定。

季延延有些懵,怎麼回學校打個球都能遇見他。尋思良久,季延延覺得除了緣分二字似乎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臉上爬上一絲可疑的淫笑,季延延立刻神經兮兮地抹了一把臉,做出一副淡然的形容:“哎,你怎麼也來了?”

“我去買東西。”江木喃低下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正要往前遞的時候,被季延延一把抓了過去。

季延延不去看江木喃的表情,轉手將紙巾遞給了愁眉苦臉的許路琳:“快點吧,別耽誤時間了。”

她故意的。

季延延這樣做,讓許路琳看上去像是一個拖拖拉拉地公主病患者,不知輕重。卻是為了襯托出她自己的通情達理,成熟老練。

在江木喃麵前。

季延延有私心,因為她喜歡江木喃。

她有些難過,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擇手段的,就像當年公布她秘密的那個許路琳一樣。她開始喜歡在江木喃麵前想盡辦法,不留痕跡地貶低別人,借此抬高自己的形象。

就像不保鮮的食物會壞掉一樣,在塵世地腐化和人心地針鋒相對之下,自私與冷漠在她的心裏密密麻麻地繁殖增長。

她變壞了。

但是每個人都會變壞啊。季延延想為自己開脫,卻找不到任何辯詞。

“延延?”許路琳擦好鞋子,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正在發呆的季延延。

一片倔強的枯葉被一陣微弱的涼風輕輕地扯到地上。

“嗯。”季延延別過臉,往前自顧自地走了許多步,倏然頓住,“跟上來。”

渾然不覺季延延壓抑地心事,許路琳小跑著跟上她,一路抱怨。江木喃踩著自行車緩慢地經過她們,然後驀然加速,風一樣地刮遠了。

“路琳?”季延延突然放低了聲音。

“嗯。”

“我們會永遠做好朋友嗎?”

天空湛藍得純淨,被近日裏連接而至的秋雨洗滌得幾近透明。陽光照得人眼睛有些晃,許路琳不由地閉了閉眼睛。

“你覺得呢?”那時候她們對於永遠的概念還不清晰,當年關於江木喃的事情,兩個女孩子各懷心事,但是誰都沒有說,就像失憶一樣。所以對於這個問題,許路琳不願多想。

“會吧。”季延延低下頭,看著鋪了一地的落葉

不是會,是會吧。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深秋依然刺眼的光線。突然有一種深深地疲倦洪水一般地洶湧襲來,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我們會永遠做好朋友嗎?會吧。

不枉她們曾經貌合神離的那麼多年。

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她願意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