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含羞,微微低頭,輕聲道:“自越州來已半年有餘...”
說著,女子忽然抬起頭,竟主動伸手接過陳杅手中酒杯,嬉笑道:“千杯不醉!”
陳杅啞然,然後搖頭輕笑,這女子怎和扶夏一個模樣,永遠猜不透到底是何性子。
女子仰頭喝下一杯北雍涼酒,望著一旁的世子殿下撫媚一笑,陳杅深呼了口氣,道:“再唱一首陽關曲如何?”
聽到陳杅口中的陽關曲,女子笑容漸漸收起,問道:“殿下曾聽過清評?”
陳杅微微一笑,轉過身去坐回了桌子上,看了眼那個年齡較小的清評詞女,淡然道:“南楚樂府被我北雍大軍一把火燒了個幹淨,空留下許多詞牌名和韻調卻大都失傳了,今日既然見到了按著南楚樂府深藏樂譜唱詞的姑娘,本世子怎可不聽聽那令南楚皇帝喜歡至極的陽關曲到底是何韻調?”
雖然兩人話語間淡然至極,可經曆了官場多年的老縣令仍是聽出了其中的細微變化,看了眼身旁世子,想給那女子打個圓場,這丫頭不知犯了什麼錯惹了世子殿下,自己能勸過去最好,便道:“那姑娘便唱一曲陽關曲便是,好讓今日這場宴席落得個圓滿。”
老縣令說完,輕輕瞥了眼一旁的世子殿下,仍是嘴角微翹看著那個姑娘,隻是總覺得其中味道好似不對,與那個特地從臨郡請來這清倌人的本地大戶對了一眼,那大戶又看向旁邊的花樓管事,得來的是無奈搖頭的回答。
大戶收回了目光,看著這場不致因何而起的僵局,默默拿起了酒杯,隻是手顫得厲害。
沒理會桌上那群人的變化,陳杅仍是坐在桌上麵帶微笑靜靜地看著那個紅衣侍女,而左手拇指已扣在了劍柄之上,這女子的唱功在江南屬於中品之境,一般江南的花樓中都有一兩個這等中品清倌人當做壓軸之用,也算不得什麼。
不過,在江南跟著那個江左少女混吃混喝了數個月的陳杅對江南清評雖然不怎麼聽懂過,可用來唱的詞的平平仄仄其中韻調卻是清楚的緊。
藏華樓裏那些詞牌原本與當今主流的唱法,因為春秋一場屠殺所以有著細微差別,雖然少有詞句更改,可韻調之上的區別卻是很多,曾聽過門出東越大族的娘親唱過原詞的陳杅初聽那首折花令自是驚奇,竟是南唐的原味宮詞!
而第二首的宴清都更是純正,恐怕自東越亡國之後還未有第二人聽過這等真真正正的原詞!而那時,陳杅心中已由驚奇換做了疑惑,南唐東越的詞牌都會唱,那南楚又如何?
所以陳杅特意讓那女子唱南楚皇帝最喜愛的陽關曲,不過雖然那個紅衣女子還未唱出口,但見那女子模樣陳杅心中已有了大概,這小女子,當是南楚之人。
空氣一瞬間的禁止,紅衣女子衝著陳杅淺淺一笑,輕動身姿,展開了手中折扇,身形婉轉,開口是地地道道的南楚戲腔!而一旁的妹妹見姐姐的樣子微微停頓了下,很快對唱了下一句,宴席上,兩個身形翩翩的女子對唱的卻是裏裏外外透著邊關黃沙的陽關曲!
陳杅看了眼那姐姐手中的折扇扇麵,畫著的是君子之蘭,看模樣雖不是大家手筆卻仍顯細膩,算的了上品。
不算大的屋子裏,六尊銅製的燭台放在四周,而燭台上又是三盞青燈搖曳,照的屋內之人背影身影顯得高大,而吃夠了酒肉的人也不得動彈,都跟著世子殿下聽著陽關曲最後一段的結束,如今這首詞若是不唱完,整間屋子便沒人敢走。
到最後,兩個清倌唱詞人中的妹妹接的最後一句西出陽關無故人,曲調蒼涼,聽的人好似身在大漠之中即將遠離中原,足令人惋惜不止。
唱完,兩個若是讓陳杅打分,那皆是七十五文以上的姐妹倆收起了手中折扇,站在一起對著作者的世子殿下低頭行禮。
一曲陽關閉,陳杅看著那兩個雙生蓮,輕閉上了眼,細細品味著那曲陽關曲之中的邊關黃沙與家國夢,最終陳杅緩緩睜開了雙目,笑道:“不愧是南楚皇帝鍾愛之詞,果然當得起詞中極品!可南楚終是死了,詞留下便是留下,為何還要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國家爭相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