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刺史孫嵩坐在一旁,閉目凝神,看起來比周俊臣更悠閑些。
朔州刺史狄暉平日裏就是武人脾性,自是不能像那些老狐狸般悠閑,率先開口道:“那個裴瑜明知要王爺在這,竟夜入太嶽峰,究竟為何?”
涼朔二州本是文人掌權,但三年前北奴南下將冀州打了個通透之後緊鄰北奴的幾個州大多換成了武人掌權,如今的涼州刺史李介傅原是沉玄鐵騎的萬夫長,隨陳凜自東齊進入玄巽的三百東齊子弟兵之一,北雍王陳凜一等一的心腹之人。
三年前北奴南下之後,從頂著四品明威將軍的實權將軍晉升涼州刺史這等二品封疆,一躍龍門!
這種鯉魚躍龍門般的提升速度自是惹的北雍內部望著這個位置的文官武將眼紅至極,可也隻能幹瞪眼,誰讓他李介傅是王爺當年親自帶來玄巽的家將之一?而這天下誰不知道咱們北雍王護犢子的脾性?
事如此,也難改了,所以北雍武人明裏暗裏都與其作對,而周俊臣與孫嵩這等文人代表更是與其不和,這在北雍已經勢擺在明麵上的事。
而朔州刺史狄暉則是從江州趕來匆忙上任的三品實權將軍,論官職也是一方大員,但是在擁兵二十萬,春秋名將無算的北雍卻也隻能夾著尾巴做人。平日裏隻能依靠著同為武人的涼州刺史在北雍勉強站下了腳,與麵前的這兩個刺史也無太多交集,心底裏隻想著趕快到了任期回江州就算了,下一任的朔州刺史已經擺明了就是王爺的二義子祁湛,自己在他們麵前真的是隻算個屁,但武人天性如此,所以也就舔著臉上去跟兩個刺史說上話了。
周俊臣看了一眼那個一口江州腔調的朔州刺史,飲了口茶,然後淡然道:“咱們家王爺屠滅南楚,賜死南楚帝後,你說他來這位南楚舊廷尉來這玄嶽山為何?”
朔州刺史本來自南唐舊地,對南唐百姓對北雍王的怨恨也見識過,聽到周俊臣的話後默默點了點頭。
一直閉目養神的雍州刺史緩緩張開雙目,看了眼一站一座的兩位封疆微微一笑,道:“若他不來,我北雍逐影每年還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去探查他的行蹤,若今日有一戰,則我北雍必定會在他裴瑜手下損傷慘重,而今日他既然來了,我北雍也高手齊聚,可最終又走了,這倒是最好的結果。”
周俊臣聽後略微疑惑,抬起頭道:“你的意思是,今日之後,我北雍與他南楚終於算是了了這段仇?”
年近七旬,少年時曾被西秦皇帝親讚少年天才的孫嵩微笑道:“南北一段國仇,兩京百萬亡魂,哪有這麼容易解掉,不過今日既然他裴瑜沒與我北雍決死,那以後,大約也不必擔心了。”
周俊臣聽之若有所悟,點了點頭,孫嵩經曆了西秦覆滅玄巽崛起和北雍分疆等等這些大事,對天下之間的關係看的確實比自己要透徹得多。
狄暉在一旁仔細聽著,但北雍終究將自己當做外人,所以自己對北雍內部一直不甚清楚,而今日聽孫嵩之言,南楚似乎與北雍的仇已經清了許多。
孫嵩看了一眼一旁默默不語的狄暉,眯起眼來輕笑道:“狄刺史如果老夫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中州狄家之後吧?”
狄暉一愣,這老頭怎麼跟自己談論起家世來了?不過狄暉本是中州狄家長房,論家族雖然如今已經衰落,但在軒轅閣天下九品中正之中也還是五品之氏,論品級也不懼,便很快點頭道:“正是,家父字靖翰,諱宇,神宗帝時曾任戶部尚書一職。”
周俊臣看了一眼此時麵目和善的孫嵩,拿起茶杯輕飲一小口,心中有些發虛,自己濟郡周家論家世不過之九品中正的第七品,與這老狐狸的司州中品孫家沒法比,與那曾任江州將軍的狄暉也比不得,而現在莫非那老狐狸要用家世拉攏這個武刺史?
孫嵩其實早已知道這個朔州刺史是中州狄家嫡係,今日便算是確認了,對著這個武將晉升的刺史輕輕點頭,道:“若沒錯的話,昕朝一代權相狄仁正便是你中州狄氏之後,是為青史名相。可數百年風雨飄搖,你可知你們狄家,還有我司州孫家,為何曆經三朝仍而不衰?”
狄暉心頭一顫,看向已經年近七旬的老刺史,又低下頭,粗喘了口氣,道:“知道。”
出身司州孫家嫡係的老刺史點了點頭,道:“那便好。”
狄暉輕輕點頭,自己這等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夠長存,不過是隨風而動而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