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卒瞥了一眼身邊年輕士卒,道:“看那底下抗的大旗還能是誰,不就是咱們北雍王爺家的大世子麼?”老卒姓洪,是山下關守軍中的十夫長,神宗年間生人,春秋收官之戰後陳凜就番北雍時所招的第四批雍州本地步卒之一,雖然參軍時春秋戰火已消,但常被叫做老洪的十夫長因為是北雍王在雍州所招的最早一批本地步卒,所以即使是百夫長見到老卒都會恭恭敬敬,軍中官壓人,但軍中更敬北雍王。
發覆白霜看黃葉,見晨露時覺清寒。
初秋,天漸寒。
時已八月,雍州望寂郡直連天下郡城的官道之上盡是霧氣彌漫,三步之外無論何物都隻能一輪黑影,而管道兩側則是早期的村民拉著山貨想要進城裏換點銀錢,野味、幹柴、草藥,這些再山村裏算不上值錢的物件在城裏卻能賣出高價,一直是當地山民的生財之道。
一個身著灰色棉布衣的青壯背著大捆柴火在路上走著往村子裏走去,手裏提著兩隻用草繩係在一起的野雉。
忽然,身後馬蹄聲陣陣好似地動一般,漢子轉頭驚愕,雍州臨近中原在河西四州之中與王爺所在的雲州一樣從未見過兵戎,何時有過這般大動靜的騎兵?
不解歸不解,青年漢子看著身後一大群黑影發出真真馬蹄聲心裏還是害怕,拖著剛砍下的柴火從官道上下來走在旁邊的草地上,北雍有軍規,行軍之時遇阻路者殺無赦,至於什麼是阻路,那完全看領兵將領的心情了,心情好的見你主動讓路變視而不見,心情不好的縱你連滾帶爬跑出去也難逃一死,據說涼州那邊曾有將軍以村民在官道兩邊曬糧為由將整個村子燒成灰燼而上麵也沒人追究問責。青壯漢子隻是聽說並未親眼見過,但看身後陣勢恐怕是哪位將軍帶著大軍連夜奔襲而來,自己真不敢去試驗一下傳言的真偽,若是假的還好,可若是真的那自己不也就變成別人嘴裏的據說了?
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年輕農夫忍不住回頭望去在晨霧中隱約間看到一襲白衣人騎馬狂奔,而身後一大群黑影蹄聲陣陣地動山搖震得心顫。
終於,一騎白衣胯青馬從濃霧中衝出,身後鐵騎舉著的大旗也看的清晰,陳字王旗領頭後麵是童字認旗。
年輕農夫立即放下手中剛捕到的野雞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起,昕朝和春秋早期有百姓見王者跪的規定但是玄巽朝並沒有,可鄉間農夫見的最高不過縣令也要磕頭而今見到北雍王的陳字大旗腦子裏哪裏還能想那麼多,按照尋常見官老爺的樣子跪下便是。
“籲!”奔襲一夜近百裏的陳杅渾身早已被霧氣浸的濕透隻想趕緊到了前方郡城好好休息可見到地上慌忙下跪的農夫心中一動立即勒馬,一直跟在身後的童觀青跟過來後見狀看了看跪地農夫和身後數百騎舉起右手示意文山騎停止前進。文山騎副將見狀立即勒馬,身後四百文山輕騎和一百驚雷騎立即減速響起一陣戰馬嘶鳴之聲。
背柴農夫見一公子和一甲將停下馬來望著自己頓時緊張起來,莫不是自己跪的不合規矩?這群大老爺怎麼跟自己一老百姓較起真來了!聽到一邊戰馬嘶鳴後農夫隻覺喉嚨發幹渾身發寒,一串串水珠從額頭流下不隻是霧水還是汗水。
童觀青輕夾馬腹走到陳杅跟前小聲道:“怎麼了?”
陳杅看著緊跪在地的農夫默默不語,最後輕歎一聲:“走。”說完催馬蹋蹄。
童觀青看著陳杅的背影竟再看不懂這個曾經的被稱為北雍紈絝子弟之首的世子,這一年,變化也太大了點。
陳杅身下青花大馬步伐穩快絲毫沒有尋常馬匹連夜奔襲之後的頹態,青花馬速度輕快在初秋的早晨帶起晨風竟讓陳杅身子有些發冷,繼續跑下去,太陽從天邊慢慢升起一縷縷金色光芒驅散濃厚的大霧終於帶來了一絲暖意,陳杅呼了口氣,身後跟著的是五百北雍四州甚至整個玄巽朝最好的輕騎之一文山騎和驚雷騎,但其中隻有驚雷鐵騎是堂堂北雍世子唯一的嫡係騎兵,而六哥童觀青手下整整三千四百文山騎忠的是自己的父親他的義父全王朝唯一的異姓王陳凜,剛剛那農夫見自己身後王旗高掛鐵騎威嚴被嚇的跪地不起,若是將來被天下共稱為小人屠的衛賦得到了北雍二十萬鐵騎的支持,那自己當如何?
細思罷,寒意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