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離許醫師最遠處的小護士,忽然打斷眾人的話頭,抬起蒼白的臉,眼中閃爍著驚懼不定的神色。她仿佛想說什麼,嘴唇不住地蠕動著,等到周圍所有的人都看向她之後,終於下定決心般地說道:“其實,這個小孩剛入院的那天,我到三樓給病人掛鹽水,聽到他房間裏有人在哭。我以為出了什麼事,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房裏的女人說有誰死了,他的死和這個孩子有牽連。好像是因為這個孩子和對方搶醫生,才把對方的命給耽誤了。”
“孩子還這麼小,會跟人搶醫生?別聽到什麼就是什麼,好不好!”王護士挑了挑眉,搖頭駁斥道。
被年長的同事訓斥,小護士的臉一下子羞得通紅,雖怕對方日後給自己穿小鞋,但眼前那麼多人看著,小護士本著輸人不輸陣的念頭,仍與之較勁兒道:“我可沒胡說!要不,你們想想啊,這麼好看乖巧的小孩,家裏人會不喜歡?會十多天不來看一眼?肯定有問題啊!說不定,他們已經知道了這個孩子克人,才把他丟在醫院裏不管的。”
聽完小護士的話,在場之人麵麵相覷地看了幾眼,隨後紛紛開口嘀咕交談著,表示自己的憂心與不滿。
“會不會是真的啊?”
“唉呦,我前天還抱過他呢!”
“回家用去黴氣的蘇葉洗一洗吧。”
“這家人怎麼能這樣啊?把包裹丟在醫院裏,誠心要我們……”
“好了你們!”許醫師板著臉道:“都別胡說了!不過聽了一句半句的,能當真嗎?”
許醫師是醫院的老人了,資格擺在那裏,醫術又好,眾人不敢落她的麵子,隻是麵上訕訕地的,再不複來時的輕快。許醫生為人嚴肅,但也並非不通人情,知道不能引發眾怒,幹脆擺了擺手道:“你們先過去吧,我抱著他在這裏等好了。”
人群中有和許醫生關係好的,想要留下了陪她,都被許醫師勸走了。王護士與許醫生擦肩而過的那一霎,悄悄地望著衛霄,目光中充滿了憐憫和一絲淡淡的懼怕。
看來,喜歡他的王護士都開始相信起流言了。衛霄低頭歎息了聲,正巧被許醫生聽見,嗬嗬地笑了兩聲,握住衛霄的小胖手道:“這麼小就知道歎氣啦?”
“啊——!”衛霄衝著王護士離去的背影,揮動小胳膊。
王護士性子好,會照顧人,不像院中有些護士那樣喜歡說別人的閑話。可是,今年年初她的兒子剛給她生了個大胖孫子,她眼下的轉變,也不是不能理解的。隻是,雖知對方擔心著什麼,許醫師心下仍不由得歎息。
但這份憂慮,許醫師自然沒在衛霄麵前流露出來。她摟著衛霄輕顛了幾下,誇張地衝王護士等人漸行漸遠的身影皺了皺鼻子,表示與衛霄同仇敵愾。“她們是急著回家,所以才沒有抱你。不過,她們怎麼能不跟寶寶打招呼呐?她們這麼沒禮貌,好,我們也不理她們!”
衛霄烏黑的眼珠盯著哄慰自己的許醫師,頗為疑惑對方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衛霄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有它的緣由。那許醫生格外照顧自己的理由,是什麼呐?
衛霄瞅著許醫生,邊思索著疑問,又配合著許醫生地逗弄。不多時,上樓泡羊乳的慧蓮匆匆趕至,道謝著接過許醫生臂彎裏的衛霄。慧蓮與許醫生告別後,抱著衛霄坐到一旁的公共座椅上喂他喝羊乳,隨口誇讚著衛霄,把他說得一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樣子。
自己動手捧著奶瓶喝奶的衛霄,偷偷翻了個白眼,對慧蓮睜眼說瞎話的能力歎服。分明在他們入座之後,有許多人來花園散步,看到坐在慧蓮腿上的他都慌忙避開,仿佛躲瘟疫一般。就這樣了,慧蓮還能混淆事實,把死的說成活的,難道以為他人小,就什麼都不懂嗎?
轟隆隆,轟隆隆!
時鍾敲過二十一點,衛霄閉眼躺在床上已過了一個多小時,卻怎麼也睡不著。.而窗外的電閃雷鳴,仿若亦揭示著衛霄眼下的心境。趙姨的死,對於衛霄的打擊,絕不比他人的小。他前天還因為趙姨護著自己,而在吃飯的時侯,用小勺子挖了一勺蒸蛋給她,趙姨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沒想到,不過才一天時間,就……
聞家請看護是輪班製的,一共三人,比如趙姨今天上早班,那麼下午交班後,到第二天傍晚,才再次過來照顧衛霄。所以,衛霄最後一次看到趙姨,就是在昨天早晨六點,趙姨與人換班的時侯。因為聲音大了點,把他從睡夢中吵醒。衛霄清楚地記得趙姨和來接班的女看護說,自己的女兒快結婚了,還笑著邀請對方吃喜酒。當時趙姨的笑臉,衛霄一直沒有忘記。衛霄自問,一個笑得這樣高興的人,怎麼可能轉眼間就自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