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冬,歲寒將至。凜風吹過,東都城外的官道上,飄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雪若鵝毛,不長的時間便將道路墊起了厚厚的一層,隨之整個東都都裹上了一抹銀光。
遙遠處,一隊行客緩緩行來,約莫十多人,其中八名轎夫,便是在這大冷的天裏也都光著膀子,露出精壯的肌肉。轎夫的腳步很穩,流珠鍍金的開屏大轎看不出一絲顛簸。
而今的王朝製度明確,像這種八抬大轎可不是一般的大戶人家有資格擁有的。更何況還是如此奢華的座駕,可見轎子的主人身份必然非同一般。
此時轎子一旁的輕紗掀起,本是半臥在羊絨毛毯上的俊美少年身體微微前傾,打量簾外這一抹雪白,眼中自有一抹詩韻。又許是想到了什麼,少年有些怔怔出神。
“我說殿下,這雪年年都有,大冷的天有什麼好看,要是凍壞了身子,綠籬可少不了挨罵了。”身後,一個綠袍丫頭輕聲埋怨,聲音清脆,邊說還邊把手中剛剝好的紫紅葡萄遞到少年嘴邊。
少年回過神來,柔和一笑,將葡萄含進嘴中,指了指這漫天的白雪,含糊道:“綠籬啊,雪是年年有,卻也看不厭,你說要是咱們那出雲山莊也能天天這樣銀裝素裹的,老頭子是不是就不舍得將莊子給我了?”
綠籬噗呲一笑,將一旁剛燒好的手爐遞到少年手中,脆聲道:“王爺才沒那麼小氣!再說了,這會兒莊子上也指不定在下著雪哩。這才剛入歲,以後這樣的天氣,想少都不行咯!”
少年呆了呆,轉過頭看著丫鬟:“綠籬,咱們那莊子也能下雪?”
綠籬有些得意,嬌笑道:“殿下,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每年冬天,東都可就數咱們莊子落的雪最白、最厚。在以前,這會兒可是有好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專門來咱們莊子賞雪呢!”
少年有些惆悵,緊了緊身上的白裘,雙手攏入衣袖裏,看著簾外越下越大的雪花,輕聲道:“在以前,蠻兒也是最喜歡這樣的天氣。那會兒隻要下雪,他便高興得不得了,天天嚷著讓我陪他出去玩雪哩。”
綠籬不知道說什麼。少年思緒飄飛,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本就狹長的雙眼完成了月牙兒,嘴裏喃喃道:“看不厭啊,看不厭……”
在東禦道,有資格被稱殿下的屈指可數,而如少年這般年紀,卻被呼作殿下的更且隻有一人。那便是不遠處東都那座巍峨王府的世子殿下、東禦大王的長子,東陽羽。
聽說數年前世子殿下突然性情大變,絕了深居簡出的修道生活,開始出入各種紫醉金迷與風花雪月之所,一擲千金。博得了東都各大酒樓花院一致喝彩的同時,也迎來了東都百姓的一片罵聲。
據說那會兒世子殿下出行時,東都甚至出現耳不聞犬吠、眼不見少女的奇異場景。原因無他,野狗怕被世子殿下抓去給燉了,姑娘怕被世子殿下抓去給上了。
也不知那位在整個王朝都一言九鼎的人物怎麼也不說句話,姑且認為這是對兒子的寵愛吧。直到今年開春,世子殿下做了一件連他老爹都不能忍受的蠢事,終於被逐出東都,發配深山。
要是咱們的世子殿下聽到這樣的說辭,定然大怒:“本公子是主動跟東陽德要了山上的莊子,這是去度假避暑去了,何為發配?!”
就像此刻半躺在八抬大轎上的東陽羽突然坐起,指著前方攔去道路的數名黑衣刺客破口大罵:“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報仇也應該去找王府裏那個老頭子,找到我頭上是幾個意思?!”
這幾人沒有理會世子殿下的叫囂,臉色冷得就像手中的刀劍。為首那名中年人手中長劍輕輕一抹,巧妙的蕩開襲來的護衛,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身形已經鬼魅般朝著大輦靠近。
“父債子償,你既然身在王家,你爹當年的罪孽便由你這個當兒子的來償還!”
這人聲音冰寒,氣勢渾厚如山,想來怎麼也是後天榜上有名的高手。隻是世子殿下這些年來見慣了這種刺殺,這種陣仗根本撼動不了他的心神。
隻見他滿臉冷笑,語氣有著說不出的嘲諷:“恐怕是你們知道殺不了那個老家夥,隻能來我這兒碰碰運氣吧!”
中年人瞳孔微縮,像是被這句嘲弄刺痛了心神,猛地大喝,長劍之上劍罡再漲數寸,直刺世子殿下的左邊心窩。
“死來!”
這一擊要是刺中,饒是東陽羽有幾條命也不夠活了。隻不過他盡管臉色蒼白,卻是不閃不避,臉上的嘲諷意味更濃了。
“叮~”
一聲輕響,卻不是長劍刺穿身體發出的聲音。中年人死死盯著不知何時出現在世子殿下身前的一隻幹枯手掌,長劍被其兩指夾住,距離東陽羽的胸膛不過數寸,卻再不進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