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美人的美,在一開始,通常都是假美,是經不起追究的美,是畫皮之下沒有血肉骨架的美。有人就這樣一直美下去了,有人卻開始修真之路,以所有的方式尋求填充物。

每每看到資質平凡、特點模糊的明星,就會替那些為他們拍照的攝影師犯難,要怎樣才能把她們拍好看呢?要怎樣才能拍出好萊塢大明星級別的照片呢?哪一位經得起這樣的抬舉?要知道,陳丹青曾說:“在最高意義上,一個人的相貌,便是他的人。”

經曆了13年的磨礪,範冰冰終於沒有了這種顧慮,她最大的成就,就是“錘煉”出了一張最適宜被拍攝、最適宜被當做偶像久久注視的臉。前段時間,她以切?格瓦拉造型亮相,並模仿了超人、李小龍、貓王等男性人物。而再早一點,她還曾以臉上打著須泡、手持剃須刀的造型亮相。

兩次亮相,寓意相近——有些女人吸引男人,在於她們洞悉了何為“女性”,而範冰冰更進一步,她洞悉了何為“男性”。更進一步的可能是,女性性別對她或許隻是一個錯置的性別。兩組照片,都是對她事業的極大提升,她已經能為明星的肖像世界,奉獻出足夠分量的經典文本了。

足夠分量,對名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好的照片提升了他們的事業,成為他們成功的標誌。被人銘記的名人,都有拿得出手的照片,他們的成功史通常也是一部影像進化史。

蘇珊?桑塔格就深知此道,在美國作家卡爾?羅利森和莉薩?帕多克夫婦合著的《鑄就偶像——蘇珊?桑塔格傳》裏,蘇珊?桑塔格畢生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像之前形容範冰冰的一樣“‘錘煉’出了一張最適宜被拍攝、最適宜被當做偶像久久注視的臉”。這部傳記,幾乎就是在講她怎麼讓自己在照片上更像個偶像。她深知一張臉和一個人的關係,所以同時在知識界和時尚界遊走,“雅俗都想要”,甚至給兒子穿上奇裝異服,讓他像個小型王爾德,並對記者說:“我自己就是個演員,一個隱蔽的演員。”

那些評論她的人也好,《鑄就偶像》的作者也罷,都對此心領神會,在評述和解說她的思想同時,也不忘反複提及她那種不容忽視的美。西奧多?索羅塔洛夫評《死亡匣子》時,就將她的批評立場和她護封上的照片聯係起來:“沉著自信、迷人搶眼,又有幾分邪氣,要麼挑逗撩撥,要麼拒人於千裏之外。”記者漢考姆則這樣寫:“她也是個美人,一頭黑發,其中有一綹明顯的白發戲劇性地勾勒出她一邊臉的輪廓。她坐在演講台上時,你就很難將目光移開去看別人。”她的效仿者,想要拍攝“護封上魅力四射的照片”時,帶去的就是她在《反對闡述》裏的照片。

而範冰冰的進化史,其實也可以濃縮為一部影像進化史。此前,她不是不美,《還珠格格》裏麵,到底還是她的美比較通順,包含更多相貌之美的公約數。但那種美是假美,三毛有一篇題為《空心人》的文章,講述自己的成長經曆,但她提煉出的過程也適用於一切人:所有的人,起初都隻是空心人,所謂自我,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全靠書籍、繪畫、音樂、電影裏他人的生命體驗喚出方向,並用自己的經曆去充填,漸漸成為實心人。所有美人的美,在一開始,通常都是假美,是空氣般的美,是沒有信息量的美,是經不起追究的美,是畫皮之下沒有血肉骨架的美,有人就這樣一直美下去了,有人卻開始修真之路,以所有的方式尋求填充物。

範冰冰的修真之路,寫下來,大概也是一部浩浩幾百萬言的修真小說,爛片、刺激性的傳聞,為她填上最初的肌肉血骨,2003的轉折,為她定影定型——那一年,她拍了《手機》。接受采訪時她說:“2003年前,我幾乎是沒有什麼醜聞的,之後就鋪天蓋地地來了。”

離開華誼,她奪過了塑形之筆,開始修正自己那個妖姬形象的細節,瘋狂接片,做長久計。在內地一線女明星還普遍以“紅衛兵式”鏗鏘有力的語言應對媒體時,她已懂得鑽研傳媒心理,奉獻金句,支撐場麵。在別的明星還“被衣服穿”的時候,她開始穿衣服。柏邦妮說她“從不對自己的處境懷有僥幸之心”,恐怕不僅僅是指她和男人的關係。

即便在操控範圍之外的領域,範冰冰的形象也在不斷夯實之中,一篇關於北京服裝批發市場的文章裏,一間偏僻品牌店老板談起明星的擇衣品位,讚不絕口的人就是範冰冰。

依舊邪惡也好,照舊強悍也罷,但畢竟,她現在的美是一種有支撐的美,她已經擁有了足夠分量的影像文本。而從假美到真美,別人用去了一輩子,她隻用了13年。

你就是偉大的愛情鯰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