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全能不知疲倦地說個不停,姑娘心防被他寥寥數語侵蝕得搖搖欲墜,一股強烈的恐懼讓她想掏出單子塞給他了事,根本克製不住。
忽然電話鈴響,姑娘接聽,隻聽科長急忙忙說:“把維護二組的賬目,資料,憑證,單據全部清點一遍,齊不齊,少了去催,保存完整,處長馬上就要查二組的帳。”
姑娘本被嚇得泫然欲泣,聞言如釋重負,覺得雨過天晴,小聲問:“是上個月的單據還是所有的?這個月剛收的報賬單也算嗎?”
劉全能突然不吱聲了,指甲刮得櫃台滋滋響,橫過臉豎起耳朵聽,恨不得耳朵能學雷達轉圈。
科長在電話裏斷然說:“隻要是收了的單據都不退!全部歸檔封存,等檢查組開封,你趕緊查一查,有沒有漏憑證,不要連帶上責任。”說完急急掛了。
姑娘心花怒放,刷一下拽上簾子,盯著失魂落魄的劉全能嚷道:“可不是我不給你,是科長不讓!哼!”伸指輕舔,開始麻利低頭整理憑證。
劉全能慢慢低頭,表情像在看已經風幹的小弟弟,表情充滿了自憐的偏執,和沮喪的惶恐。麵色頹敗得像聽見投降詔書的日軍。
他剛打起精神來補救,審判就來的這樣快,讓他措手不及。
原本不肯相信莊言有這個能耐,滿心寄望莊言虛張聲勢,才鼓起信心爬起來不擇手段想騙回單據。不料站起來就聽見這當頭一棒,抹滅了他的幻想。
真的,真的查賬了。內務部為什麼會突然動用尚方寶劍?居然砍的是他這樣一個無名小卒?難道真是招惹那個籍籍無名的莊言的緣故?怎麼可能!
可是沒有其他的解釋了。像他這樣的人比比皆是,為何偏砍他一人?
他不願意再停留在這個丟臉的大廳,失魂落魄地搖晃出門去,五髒六腑都沉甸甸往下墜,辛苦得一步都走不動,仰頭靠在牆上,不知何時就滑下去坐著了。
直到一組人匆匆衝進財務科。這組人聲勢浩大,五個人統統西裝革履,其中一人又折返出來,瞧著頹然坐地的劉全能道:“哎喲!這不是劉組長嗎?正用得著您呢,來會議室喝茶吧?”
劉全能抬頭一看,那人就是財務科長常富貴。此人時刻恪守爹媽的教導,記住要長富貴,所以不戀橫財,劉全能變著法兒接觸了他五六次,這孫子愣沒吃他一口回扣,連吃飯都特麼AA製,劉全能算是服了。
劉全能坐在地上仰頭瞅笑眯眯的常富貴,原以為會飽受譏嘲,沒料到常富貴憐憫地歎口氣,背手彎腰附耳說:“我也料不到今天。一點征兆都沒有,就查你了。不過你態度好點,爭取丟官左遷吧。”
劉全能心頭驟暖,暗想這才是人間溫暖啊!立馬如喪考妣的乞憐開哭:“我特麼冤啊科長!憑什麼就查我?先把比我問題大的人查了,再查我!”
常富貴直起腰,冷眼道:“你要是張嘴咬人,處境隻會更糟,你要掂量妻兒家人。為什麼查你?魏部長開口打了招呼,誰敢猜老佛爺的心思?這個問題你隻能問自己了,恐怕誰都沒你清楚。”
劉全能頹然墜地。沒錯,這個問題,誰都沒他清楚。
摘花獻佛花紮手,借刀殺人刀加身。
他自以為揣摩了主人的心思,嫻熟地物色了貢品想要獻禮,終於被雁啄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