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想到了VV。
光明總會照進來的,不是嗎?VV救了他以後,調皮地說。
莊言記起心理醫生和自己說過的話:和影子一樣,黑暗是人工產物,有人刻意移走了光明,來製造他們喜歡的土壤。
仿佛醍醐灌頂,他豁然開朗,一個有意思的想法咕嘟咕嘟冒上心頭,他還沒想清楚,就把資料和電腦抱在胸前,像個匆匆趕去上自習的學生,筆直向前走去。
三十步,他撞到了牆,險些把額頭磕破皮。然後他放下電腦,揉著額頭,開始貼牆走,九十四步後,一腳踢到了起初放在地上的電腦。
“正圓形。”莊言說話了。
一個情態十足的女聲興致盎然地回蕩在空蕩蕩的房間裏:“你要是瞎了,一定能很快適應環境。你就不怕撞到桌子椅子嗎?”這聲音成熟風韻,音調起落卻比五線譜還活潑,有著率直的風情。
“房間當然是空的。”莊言把資料也放下,一屁股坐上去,靠牆休息。
如他所料,進門時就有老人說話,證明後麵的沉默是刻意為之。他在房間裏看不見,聽不見,摸不著,嗅不見,被剝奪五感六覺的情境下,他必須做一點證明自己的事情。仿佛考試時拿到一張白紙,注定隻能自由發揮。
他等的越久,考官的耐心也消磨的越多。所以他確定聽不到呼吸聲後,知道房間裏沒人。既然沒人,就沒有椅子。於是沒有桌子,於是什麼都沒有。
所以他飛快交上答卷:測量。
女聲執拗問道:“你們這些工科男,難道看到什麼第一反應都是目測尺寸嗎?”語帶戲謔,有一語雙關的頑皮。
莊言想,第一個吱聲的自然是立場最自由的。而最自由的必然是內務部,於是這個女聲應該是內務部秘書,魏東賢。
他隻好一問一答:“理工男的驕傲在於,就算一顆原子彈在我們麵前倒計時,我們第一反應不是奪路而逃,而是摸出眼鏡戴上,拿出尺子上去測量炸彈的長寬高,從而計算攜藥量是多少,屬於哪個型號,能把我炸成幾塊。反正跑不掉,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
魏東賢噗嗤笑了一下,嘀咕道:“吹的好自信,我喜歡。”然後關閉了頻道。
引莊言進門的老者平淡地問:“你丈量這房間的目的是什麼?”
莊言站起來,抬頭望著漆黑的穹頂,張開雙臂,仿佛站在浩淼無窮的宇宙裏說話:“我的目的也是人類的目的。
石器時代的人類探索草原,他們忍受傷亡,觀察猛獁象,描述猛獁象,最終捕殺猛獁象,製霸了整個草原。今天的人類正在做同樣的事情,我們觀察宇宙,測量宇宙,最終準確地描述宇宙,無非是為了一窺真理之貌,讓人類在宇宙這片危機四伏的草原裏存活。當人類和宇宙展開對話時,測量就是我們的語言,是唯一的武器。所以就算剝去我的視聽嗅覺,我第一反應也是測量這個世界,描述這個世界,然後這個世界就變成了我的淨土。所以我邁出一百二十四步,昭告天下,這片小宇宙是個圓形房間,不大不小,非常安全,剛好夠十人聚會,暢所欲言。他日把我丟到更廣闊的宇宙裏去,我依舊會勇敢地邁出那一步,去測量新世界,追逐新的真相。”
吹出個氣吞山河的牛逼,莊言臉不紅心不跳,無比裝逼地點魏東賢的名:“這不僅是理工男的驕傲,這是人類的驕傲。我們不怕活的潦倒,跪求死的明白。”
魏東賢重新接通頻道,哼道:“小夥子挺能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