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雪容笑著點頭,“不然太便宜你了。”
洗完澡上了床,雪容才發現枕頭上放著一個信封。
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寫著她的地址和名字,字體飛揚挺拔,卻沒有落款。
打開信封,一抹金色從開口處滑了出來。那是條細細的金項鏈,很秀氣精致,鏈子上掛著一隻hello kitty的吊墜。
她對著那條項鏈發了一會兒呆,又重新下床,找出本來藏得很深的一個信封,那裏麵是一對hello kitty的耳環,跟這鏈子,是一套的。
耳環是她二十歲的生日禮物,陳洛鈞帶她去商場逛了好久,她才終於看中了這套東西,因為純金的價格太貴,她沒舍得都買下來,隻買了對耳環。
他執意要把項鏈也買下來,她卻死活不肯,“我不要我不要,好東西不能一下子都占著了,不能這麼貪心。明年你再給我補嘛。”
回到家,她嬉皮笑臉地讓他給自己把耳環戴上。他沒怎麼做過這事,連著戳了她耳朵好多下,才終於順利地把耳環戴了上去。
“容容,生日快樂。”他一邊說,一邊低頭吻她的耳垂。她的耳朵頓時就燒起來,紅的都快透明了。
雪容看著終於成套了的耳環和項鏈,忽然心浮氣躁,走出去就把信封狠狠地扔進了廚房的垃圾桶。
“哎你幹嘛呀?”林曉琪坐在客廳裏看見她衝進廚房扔東西,奇怪地跟過來,“不是人家送你的生日禮物嗎,幹嘛扔了啊。”
說著,她從垃圾桶裏撿起信封,把項鏈和耳環倒了出來,“要是你不喜歡就放我這兒保管吧,金子的呢,扔了多可惜。”
“隨便你吧。你把它當了折成錢請我吃飯也行。”雪容回到屋裏,拉起窗簾,倒在了床上。
她不明白為什麼陳洛鈞這個時候還要把這條項鏈送給她,這人是不是不攪得自己寢食難安就不甘心?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翻身下床跑到林曉琪的房間裏問:“項鏈和耳環呢?”
“你又舍不得要拿回去了?”林曉琪把信封遞給她,“這反悔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沒回答,隻是飛奔下樓,打車衝去了安迪的酒吧。
酒吧裏剛好是人氣最旺的時候,她費了好大勁才擠到吧台前找到安迪問:“陳洛鈞呢?”
她不得不喊得很大聲,才能讓安迪聽見。
安迪問了問旁邊的酒保才指指後門對她說:“好像被人叫出去了。”
雪容“哦”了一聲,又穿過重重人牆擠到後麵,推開門走進後巷。
後巷裏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隻有盡頭裏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她把手伸到口袋裏,一手緊緊攥著裝著項鏈和耳環的信封,一手攥著手機,探頭探腦地往巷尾走。
巷子在盡頭拐了個彎,雪容從牆角伸出頭去往外看,一眼就看見了正麵朝自己的陳洛鈞。
站在他對麵的那個人跟他個子差不多高,比他胖一些,抬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你有本事就永遠都別回家!”
雪容一驚,腳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個空易拉罐,那人聽見聲音回過頭來瞪了她一眼,反應了一會兒,隨即又轉回頭去對陳洛鈞吼道:“你竟然還跟這個丫頭在一起?”
陳洛鈞看了眼雪容,沒有解釋,隻是低聲平靜地說:“我跟不跟容容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人氣得發抖,指著陳洛鈞的鼻子罵道:“好,很好,你放著家裏這麼大的生意不管,非要去跳什麼舞、當什麼演員就算了,現在還要跟這個貪汙犯的女兒在一起,我陳茂祥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他說完轉身就走,路過雪容身邊的時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陳洛鈞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雪容麵前,低聲說:“剛才那些話……對不起。”
她尷尬地笑笑:“那些話又不是你說的,你道什麼歉。何況你爸說的也沒錯。我確實是貪汙犯的女兒。雖然我不相信我爸真的是那樣的人,但是其他人怎麼想,我也控製不了。”
說著,她靠在牆邊,無意識地踢著腳下的易拉罐。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低下頭去在褲子口袋裏摸了摸,拿出一包煙。猶豫了一下,又重新放回去,隻是靠在她對麵的牆上,抬頭看著無邊無際的天空。
雪容捏了捏口袋裏的信封,想拿出來還給他,可看了看他明顯腫起來的臉頰,又有點不忍心。
天上漸漸飄起了雪花,細小濕潤的雪片落在臉上,涼涼的。
陳洛鈞走過來,自然而然地攬住雪容的肩頭說:“進去吧,外麵冷。”
她推開他的手臂,搖頭說:“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那我送你。”
她還是搖頭,“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就行。”
他也沒再堅持,隻是跟在她後麵一直走到外麵的馬路上,看著她坐進停在路邊的一輛出租車。
快開車的時候,她忽然讓司機停了下來,招手示意他過去。
他欣喜地奔過去,還沒來得及說話,雪容就從車窗裏遞出一個信封給他,接著便關上了車窗,絕塵而去。
陳洛鈞沒有打開信封,就已經明白裏麵是什麼了。他退後兩步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摸出一根煙點著,沒有抽,隻是一動不動地捏在手裏。
雪越下越大了,很快就把他的頭發染成了白色。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才站起來,拍了拍滿身的雪花,走回酒吧裏。
酒吧裏的人已經比剛才少了很多,隻剩下幾桌喝多了的客人還賴著不肯走。
他走到吧台裏剛要跟安迪說什麼,卻一眼看見吧台的盡頭坐著孟良程。
他明白過來,走過去站在他麵前問:“先生,要點什麼?”
孟良程晃晃手裏還剩下半杯的酒說:“要你離雪容遠一點。”
他冷笑一聲。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似乎全世界都打算來教訓他。
他沒搭理孟良程,隻是轉身去整理酒櫃裏的酒。
孟良程在他身後接著說:“我早就猜到你就是雪容上大學時那個男朋友。沒錯,她是對你念念不忘,但是你別忘了,她當時跟你分手,就是因為她想要的你根本給不了。”
陳洛鈞輕描淡寫地說:“她要什麼我都可以給。”
“她要一個隨時隨地能出現在她身邊,保護她,照顧她的人,她要一個穩定的衣食無憂的家,你給得了嗎?”孟良程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都說到他的痛處,“要是你給得了,當年她就不會離開你。你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他揚起眉,一笑說:“沒錯。從頭到腳,都是我的。”
陳洛鈞轉身重重地放下手裏一個酒瓶,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眯了眯眼睛,忍住了。
他打心底裏不屑跟孟良程討論這種問題,更不願意跟任何一個人討論雪容,她就是他心底那個藏得小心翼翼的角落,誰都碰不得。
他微微一笑,對孟良程說:“我們快打烊了。明天請早吧。”
孟良程從錢包裏摸出一張百元大鈔拍在吧台上:“不用找了。”
“謝謝。”他還是客氣地衝他笑笑,把錢放進了收銀機。
酒吧結束營業上樓時,他把雪容剛才還給他的信封拿出來,塞進了床邊行李箱最底下的角落裏。手抽出來時,不小心被信封的邊緣割了一下,劃破了一個極長極細的傷口。他沒覺得疼,隻是盯著血珠緩慢地從傷口滲出來,在手背上畫出淺淺的一道紅線。
雪容小時候最愛的事情就是過年。一開始是因為過年的時候爸爸可以在家休息幾天,她可以吃到爸爸親手做的飯,還可以肆無忌憚地吃零食,看電視,晚睡覺,後來則是因為陳洛鈞隻有過年的時候肯定會回B城,她可以見到他那麼幾眼。
她上高中的時候,爸爸就已經一直拿陳洛鈞來開她的玩笑了,總是說“我們家容容以後要改姓陳了可怎麼辦”,每次去陳老師家上課的時候,陳老師還會跟她打聽陳洛鈞最近的動向。
她那點青春期甜蜜的小心思,根本誰都瞞不住。
不過正是因為有陳洛鈞,她才從來不敢偷懶。這人每周打電話來的時候,第一句話就要問她作業寫了沒,接著就關心她最近有沒有考試,考了多少分,哪門課成績又掉下去了,是不是該惡補一下之類的,比她的班主任還難對付。而她其實是個挺聰明的孩子,就是愛玩,做什麼事情都三分鍾熱度,沒什麼毅力,所以以前成績一直不上不下的,徘徊在班級裏的中遊。但是自從跟陳洛鈞拉完勾要考去A城以後,她就忽然開竅了。
每次跟他彙報自己分數的時候,她都洋洋得意極了。而彙報完以後,她就可以屁顛屁顛地跟他嘮叨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八卦了。為了不漏掉一點新聞,她還隨身準備了一個小本子,一遇到什麼要跟陳洛鈞說的事情就立刻記下來,簡直訓練有素,專業極了。
有一次她在電話裏很美地跟他說,前兩天情人節,班級裏有個男孩給她送了好大一盒巧克力。
“好吃嗎?”他問。
“好吃啊,當然好吃了。”她開心地說。
他沈默了一會兒,又問:“你都吃了?”
“都吃了啊。”雪容一點也沒意識到有什麼問題,“那個牌子好貴的呢,不吃多浪費啊。”
陳洛鈞又沈默了一會兒才說:“你們關係挺好的吧。”
“還行吧。”雪容稀裏糊塗地沒反應過來,“有時候會一起回家啊什麼的,他有什麼題目不會還會打電話來給我呢,哦對了,下周我們班級去春遊,要搞劃船比賽,他還約好跟我一組呢。”
她隻顧自己說著,沒留意到陳洛鈞已經半天沒出聲了,等她把話都說完了,才不放心地喊了一聲“洛鈞哥哥”。
他“嗯”了一聲說:“你男朋友叫什麼名字?”
“什麼男朋友?”她奇道。
他氣結,耐足了性子說:“你又跟人家劃船,又跟人家一起回家,他還不是你男朋友?”
雪容“啊”了一下,“你吃醋啦?”
她吃吃地笑起來。
“沒有。”他一點也不在乎地說,“你這個年紀,有個男朋友挺正常的。不要影響學習就行了。我上高中的時候,班級裏也有很多對談戀愛的。”
這回輪到雪容氣結了。
“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帶你的小男朋友給我見見吧。”他一副家長的口吻說。
雪容砰地就把電話掛了,坐在沙發角落裏,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一直叫他“洛鈞哥哥”。
很久以前她跟他的同學們說自己是他妹妹,他就沒有否認。
他說“等你考到了A城以後我帶你去玩”,而不是“等你考到了A城以後我陪你去玩”。
原來他從頭到尾隻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妹妹,所以才老是揉她腦袋,給她夾菜,關心她學習——這些事,從來沒有哪件說明他對她有什麼特別的。
她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要徹底崩塌了。
第二個星期陳洛鈞再打電話來時,雪容沒有接,反而對著接電話的爸爸大聲喊道:“你跟他說,我跟我的小男朋友一起寫作業呢。”
爸爸掛了電話,臉色嚴肅地問她:“你胡扯什麼男朋友呢?”
“沒有胡扯。”她反正從來也不怕她爸,就說了前一個星期兩人吵架的事情。
爸爸和稀泥說:“陳洛鈞把你當妹妹不是很好嘛,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哥哥,能保護你,幫你出頭嗎?那年你去大伯家,認識海潮哥哥的時候,你忘了你是怎麼死死纏著人家的了?連暑假放完了都不肯回來。”
“誰要他當哥哥!”她憤憤不平地說,“我有哥哥。海潮哥哥比他大,比他帥,對我又好,教我遊泳帶我去遊樂場,又從來不凶我。我才不要那個狗屁陳洛鈞當我哥哥。”
“那你想怎麼樣?”
“我……”她咬牙切齒了半天,也沒想出要怎麼樣。
“容容。”爸爸給她出主意說,“要是你不想當陳洛鈞的妹妹,就得懂事點,長大點,成熟點,他自然就不會拿你當妹妹了。”
雪容想了想,覺得爸爸的思路很正確。
“他比你大幾歲,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爸爸繼續忽悠她,“等你考上了大學,回頭再跟他一樣找到了工作,開始賺錢了,跟他不是就平等了嗎?”
她也不知怎麼回事,一牽扯到陳洛鈞,智商就急劇下降,稀裏糊塗地就被爸爸給下了套,不知不覺地拿“考上大學”“找到工作”“跟陳洛鈞平等”當做了自己的人生目標。
“小男朋友”的事情很快不了了之,陳洛鈞還是每周都打電話來關心她的學習。
每次掛電話前,她都要恨恨地對著電話想:讓你再跩兩年。
終於等到她考上大學那個暑假,她覺得整個人都揚眉吐氣了。
爸爸送她到A城報到,臨走的時候鄭重其事地握著陳洛鈞的手說:“我把容容交給你了。”
陳洛鈞點點頭,一本正經地抓住他的手上下晃了晃。
雪容很不滿兩個人把自己當貨物一樣交接,“哼”地一聲就走開了。
陳洛鈞送她回學校,陪她往寢室走的時候,她一直在糾結怎樣找機會拉住他的手,正大光明地在宿舍樓下轉一圈,好正式宣布把他霸占了下來,可走了一路都沒敢伸手,急得滿頭是汗。
“要不要吃冰淇淋?”路過宿舍區門口的冷飲店時他問。
“哦。”雪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他給她買了個甜筒,剝掉一圈包裝紙遞給她。
她一邊往前走一邊咬了兩口,又撕了一圈包裝紙,捏在自己手裏。
“給我。”他衝她伸出手。
“哦。”她把手裏的廢紙交給他。
他用一隻手接過來,另一隻手就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她空出來的手,十指交握,垂在身側。
雪容頓時心跳加速,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他捏捏她的手,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前走。
“沒怎麼沒怎麼。”雪容忙不迭地跟上去,死死地扣住他的手指。
他臉上的淡然終於繃不住了,笑了笑,修長有力的手指也緊緊地扣住了她。
到了雪容寢室樓下,她有點舍不得他走,低著頭悶悶不樂地看著地。
陳洛鈞握住她另外一隻手說:“周末就能見到我了。”
她攥住他的手,就是不肯放開。
“聽話,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他又說。
她笑起來。想想也是,這回他逃不掉了,她賴也要賴在他身邊了。
“上樓去吧。”他鬆開她的手,打算摸摸她的腦袋,沒想到她很反感地躲開了。
“不許摸我頭。以後都不許摸。我又不是小貓小狗。”
“……哦。”他訕訕地把手縮了回來。
她卻伸出手,踮腳摸了摸他的頭頂,一本正經地說:“阿洛,再見。”
他愣在那兒,都忘了反抗。
後來她一直叫他“阿洛”,反而是偶爾再叫“洛鈞哥哥”的時候,不是做錯了什麼事,就是藏著什麼壞心眼。
第一次看到他跟蘇雅一起出現的時候,她也是站得遠遠地,叫了他一聲“洛鈞哥哥”。
那天他在排練的時候扭傷了腰,是蘇雅送他回家的。
沒想到雪容期末考試提前交卷了,早早地就拖著行李守在他家的樓梯間裏,準備給他個驚喜,卻眼睜睜地看著他跟蘇雅摟摟抱抱地一起上了樓。
她在樓門口呆站了半天,看見蘇雅走了,才神遊般地坐電梯上去。
推門進去的時候,陳洛鈞躺在床上,聽見她開門的聲音,勉強抬頭看了一眼,便又躺回去了。
“洛鈞哥哥。”她站在房門口,聲音涼涼地叫他。
他衝她招招手,讓她過去。
她沒反應,隻是還站得遠遠地問:“我是不是不應該來?”
他覺得有點不對勁,費力地坐起來一點,半靠在床頭,看見她眼睛都紅了,委屈地盯著他。
“剛才我都看見了。難怪你最近一直都那麼忙,總是要排練要排練,原來你的搭檔那麼漂亮。”她氣鼓鼓地,大顆大顆的眼淚一滴滴湧出來,“還說讓我周末不用過來了,就是怕我耽誤你們的好事……”
“容容!”他斷然喝住她,騰地一下坐直了身體,卻因為動作太猛,牽動了傷勢,整張臉都痛得白了。
雪容被他嚇到了,半天都不敢動,眼淚流得愈發洶湧,也沒想到擦一下。
他咬著牙等那一陣疼痛漸漸緩和下去一點,才低聲地喚她過去。
雪容一開始還打算抵抗,見他連說話都吃力的樣子,才不情不願地挪到他床頭。
“幹嘛呀,現在想到我啦。”她抹抹眼淚說。
他已經沒力氣跟她爭辯,自己默默地躺下了。
他看著天花板,有氣無力地說:“容容,有些話我隻說一遍,你記住了。”
他醞釀了一下,一字一句緩慢地說:“你既然要跟我在一起,就要相信我。不管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懷疑我。”
他雖然什麼都沒有解釋,可是說的那麼認真嚴肅,雪容都不知該怎麼接話了,隻是沉默默地在他床邊坐了下來。
他夠到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她愣了愣,像是一時不能消化他說的話,眼淚還是不停地往外湧。一邊哭,一邊趴在了他胸口上。
他歎著氣,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說:“好了,別哭了。可以放假回家了,應該開心才對啊。”
她搖搖頭,“我不回家。我要留下來陪你。”
“那怎麼行?你爸爸會擔心的。”
“才不會。他反正早說我以後要改姓陳的。”她說著,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你讓你爸爸一個人過年?”
“他又不是一個人,他有趙阿姨。”雪容認真地說,“你才是一個人。我得留下來照顧你。”
這個寒假雪容過得有點悲慘,她雖然空有一顆照顧人的心,卻完全沒有照顧人的經驗,學著買菜,學著做飯,學著打掃衛生,每天都忙得她亂七八糟。陳洛鈞這次傷得不輕,起初幾天都下不了床,後來好點了,雪容還得陪他去中醫院按摩治療。她其實很心疼他,卻死活不承認,老是借口說“你的醫生是個大帥哥”賴在治療室裏,偷偷把手遞給他,好讓他疼的時候可以抓著。
年三十晚上的時候,她給爸爸打電話,不知道是想家了還是累了,說著說著就哭了。
“不要哭。”爸爸命令她說,“你現在哭,被洛鈞聽到了,他會怎麼想?”
“我想你了嘛。”她哽咽著發嗲道。
“那沒有辦法,你自己選擇留在那兒陪洛鈞,可不是爸爸逼你的。你那麼大人了,做什麼事,要付出什麼代價,自己應該清楚。”
“爸爸你生氣啦?”
“當然生氣。我就一個寶貝女兒,過年還不回來陪我。”
“那今年情況特殊嘛,阿洛以後也不會一直挑過年受傷的呀。”她想想不對,“呸呸呸,阿洛以後不會受傷的。”
“那很難說。到時候你就不管爸爸了。”
“爸爸。”她很小聲地說,“我今天陪他去醫院,聽醫生說,他是好久以前受傷的時候沒有休息好,所以現在舊傷才那麼容易複發的。就是……就是他連夜坐火車回來找我那次……所以,我得負責任,照顧他一輩子呀。萬一再養不好,以後阿洛要是站不起來了就完蛋了啊。”
她說得很認真,爸爸在那頭忍不住都笑了。
“大不了以後過年我們一起來陪你嘛,好不好?”她知道自己耍耍賴,發發嗲,爸爸就沒有什麼事情不答應她的。
“好吧好吧,反正也不在乎這一年。”爸爸果然很豁達地笑著說。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她從此再也沒有跟爸爸一起過過年。這回不管她怎麼耍賴,沒有就是沒有,不行就是不行。
今年的春節來得特別早,一晃眼,滿大街都已經掛滿了燈籠,迎接新年的氣氛濃重而熱烈。
林曉琪回老家去了,雪容在家門上貼了一個很大的福字,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人的春節添點喜氣。
年三十晚上,她一個人抱著大桶爆米花,在看電腦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存下的賀歲喜劇,笑得眼淚都快迸出來了。
房間裏老舊的暖氣製暖效果不太好,她看了一會,便凍得隻能衝了個熱水袋上床,裹著被子繼續。
快到午夜的時候,周圍開始傳來連綿不絕的鞭炮聲,震得她耳朵都木了。
歡快熱烈的鞭炮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窗外陰霾暗沉的天空也不時被璀璨的煙花點亮。
片子是看不成了,雪容索性穿衣服下床,一個人走到小區外麵。
小區門口是條平時沒什麼人的林蔭道,這時候密密麻麻的都是拖家帶口出來放鞭炮的人。
她沿著小路漫無目的地閑逛,從這頭走到那頭,再從那頭折回這頭。
快到零點的時候,她停下來站在路邊,拿著手機開始群發拜年的短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