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有益
作者:柴 薪
在黑暗的地層深處,礦工撫摸著頭頂的礦燈,試著把那束光亮關閉,又打開,沉寂中仿佛聽見他在喃喃自語,哦——這是我的生命!在鑿空的岩石裏,在幽深的隧道中,礦燈伴隨著礦工躬身行走,眼前的光束凝聚成一扇移動的窗戶。雖然我不是一個礦工,但那些遙遠的星辰一樣照耀的燈盞,使我懂得,在窒息的黑暗中,光就是希望。
一個帶著燈上路的人,無論他走向哪裏,他自身就是一個移動的目標。
當一盞燈低聲述說它的過去,仿佛一雙溫暖的手向我伸過來。我想起那盞墨水瓶做成的油燈,想起遺忘在書櫥裏的半截蠟燭,想起風雨飄搖中的馬燈,離離原上的篝火……當桌上的台燈,垂落想象的翅膀,依偎在我的身旁。我還能說什麼呢?我想起古人“鑿壁偷光”的故事。巴什拉在《燭之火》中寫道:“電燈永遠不會讓我們產生對活躍的燭光的遐想。”電燈的光是死的,而燭的光是活的,可如今我們已進入光控時代,在這個五光十色的世界上,那種古老的接近心靈的光芒已經遠離了我們。
我見過撕開黑夜的火車,車頭巨大的光束投射在延伸的鋼軌上。如同轟鳴的飛機正向天空起飛。一節節車廂亮起一排排燈火通明的窗口,像時空倒流,我不知道列車奔向哪裏,但它消失的那一瞬,像一架旋梯,把我置於黑暗的恐懼之中。
春天的雨夜,這個與路燈傾心交談的城市是多情的,柔聲細雨的綠地廣場,通體透明的玻璃大廈,光芒四射的音樂噴泉,水火交融的霓虹世界。在這個紙醉金迷的夜晚,誰能撲滅蝴蝶身上燃燒的燈火?蝴蝶死於它自己的幻覺?
童年時,每當我癡呆地凝望夜空,祖母說,天上一顆星,地上一盞燈。後來我知道,“人死如燈滅”是一句古老的讖言。當一盞燈陪伴一個人走到生命的盡頭,燈,帶走了光。燈又在何處?對每個敬畏自然的心靈來說,黑暗永遠是光明的守護神,萬物自有神明,向日葵在怒放中成為光輝的囚徒,詩人說,“柑橘是花園的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