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哭轉為飲泣。
天帝祝宵開始盤問亞明:“哦,你就是那個嫌疑者嗎?把事情從頭說來。”
我聽亞明聲音也是發抖的,但還能說出囫圇句子,堅持認為嫁衣上有怨氣,自愧學藝不精,無從化解。
祝晨在旁道:“那麼閣下師從何人、又為什麼到茶娓林呢?”
祝瑜在飲泣中發出一聲:“呃!”似乎想阻止祝晨發問。
祝晨不動聲色的笑了一聲,祝瑜安靜了。亞明訥訥道:“我不過是個遊方術士,師父自稱無名道人,後來就不見了。我隨便走,正好經過茶娓林……”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來,“三殿下死前,盤問過我這個杖頭骷髏的來曆。”把杖子高高舉起。我嚇也嚇死了,真想隔著頭骨踹他一腳!
“什麼來曆?”祝宵沉聲問。
“走過茶娓林邊的野地時,隨手拾的。”亞明前半句話還算老實,後頭就開始收不住韁了,“當時它還發出毫光呢!好像在說話的樣子。”
這不瞎扯嘛!他他他,活膩了他?!
祝晨忽道:“陛下,我想起一件事。您不如同為弟回去查證一下。——這個可疑者,先就地囚禁了再說。”
祝宵聽從了祝晨的建議。我們就被囚禁在了墨門外。茶娓林主堅持把我們仨一起打包,但是玄明天的殿下們好像根本不在乎我和肥貓。我們的粽子繩也解了,被放進一個藍色的、帳篷似的東西裏。這東西怎麼看怎麼無害,我想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想的話可以試試啊。”亞明看穿了我的心思,微笑。
哼!我跳到肥貓背上,喝令:“走!”
肥貓果斷的朝帳幕舉爪。憑它的利爪,我覺得“噝啦”一下就可以看見自由的方向了……
“喵嗚!”肥貓慘嚎一聲,跳了回來。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
“喵!”肥貓衝藍幕豎起尾巴豎起毛,那意思是:你自己試試去。
我試著往藍幕飄,並沒遇到什麼打擊、阻礙,但是卻覺得一輕。
全無著力的輕,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支撐身體。連風、空氣都沒有。縱然我隻是一蓬熒火,都隻能往下墜、墜——
我慘嚎一聲躥回來。
好險好險!要是多走一步,估計就回不來了。
“這是天幕。”亞明到這時候才跟我解釋,然後招招手:“來。”
幹嘛!
“想走的話就跟我來。”亞明笑道。
我才不信呢!謝謝你,我坐在原地就好。
亞明還真的往藍幕伸腿。在已經目睹肥貓和我的挫敗之後?我看他是在找死!
他在藍幕上摸了又摸,唇角翹了翹,果決的跨了出去。
肥貓竟然在最後時刻躥到了他身上!
都不要命了!都瘋了!我咬咬牙、閉上眼睛,也撲了出去。
原來的失重體驗沒有再出現,一根手指接住了我。我睜開眼,看到自己趴在亞明手上,肥貓蹲在他肩上,他對著我似笑非笑,喃喃:“聽說害怕得很叫做怕得要死……”
所以呢?
“從死人身上出來的熒火,也會怕得要死嗎?”
信不信我燒掉他這雙招子!——話說回來,為什麼他有本事破了玄明天的天幕。
“我才沒這個本事。”亞明悠然道,“是有人在這裏幫我們解開了一條破綻。”
誰?
“不知道。”亞明回答,幹脆得叫人牙癢。
守衛的靈識在我們身邊劃著白光巡邏,但沒發現我們。從天幕那個裂縫出來,我們就走在一條無形的神秘通道中。通道之外的人看不見我們。
我忽然周身發冷,搖了搖亞明:“不要去。”
“為什麼?”亞明顯然沒有把我的話當真。
因為,恐怕我們落入了陰謀裏。有人想殺我們,但在天幕裏不好殺,他找不到借口。用這個通道把我們引出來,再殺,我們就是擅自逃離,自尋死路……他用這麼大力氣對付我們,也許和天孫有關。可能……
我還沒想出可能什麼,亞明腳步一錯,從通道裏離開了。現在我們走在正常的空間中。身邊是一片藤蔓,沒有守衛。
“不會有守衛了。”亞明笑道,“這裏是四殿下的藤田。”他進一步解釋,“自從二殿下祝潔身故、三殿下祝清遠嫁之後,四殿下祝瑜在這裏開墾了一片田地,種出來的藤蔓,用來裝飾玄明天的門牆。”
為什麼他對這些知道得如此清楚呢?我回顧來的方向:為什麼他可以從通道裏出來?
“想知道的話,往前走走看啊?”亞明輕聲哄我,音調像在催眠。
肥貓伸爪碰碰我。它也在建議我去。
我們進入藤田深處。現在是我在帶路。我從沒來過這片地方,而且藤蔓糾葛似一座無望的迷宮。但就是有某種特殊的力量,牽引著我。我好像出自本能,就知道該往哪兒走。那些牽牽絆絆亂人心意的藤蔓,對我來說,統統無效。
麵前,我們看到一段植物,不長不短,光滑、堅忍,如骨殖。
有個美麗的女人在低頭碰觸它,聽到我們的腳步聲,抬頭,那表情活像光溜溜的被捉奸在床。
四殿下祝瑜。
“生舍利啊!”在任何人能說話之前,亞明對著骨殖般的植物驚歎,“聽說天人死之後,法力夠高、心力夠堅定的話,可以留下舍利,那舍利還是活的、能生長。就是這樣子的?”
祝瑜眼中的表情,明顯是“你知道得太多了,逼我殺人滅口”那樣子。
我要逃跑!喂肥貓,咱們快離這危險的小子遠一點……
“我隻是不小心逃到這裏的啊四殿下!”亞明舉手投降,“饒命,你要小的什麼都可以!”
你有什麼配讓玄明天四公主要的?我心裏一句吐槽還沒完,祝瑜已經急忙道:“我、我要你杖頭的頭骨可以嗎?”
“當然!”亞明利索的把頭骨取下來交給她。
這是我的居所……好吧,我也知道這不是心疼房子的時候。我“嗤溜”一下躲進了杖子裏。
祝瑜捧過頭骨,像一個禁食很久的姑娘,忽然捧到一個糖罐子,想仰天大笑,又沒好意思笑出來:“原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就拜托四殿下救命了!”亞明攬著肥貓,一頭躲進藤蔓深處。走之前杖子在地上一頓——
居然把我頓進地裏去了!
我正準備破口大罵、正準備從土地裏掙紮著爬出來,卻聽又有腳步踩過藤蔓的聲音。
“那幾隻小耗子呢?”祝晨問。
祝瑜不回答。
“頭骨你拿了?”祝晨又問。
祝瑜終於開口,聲如蚊蚋,卻不是回答他的問題:“二公主祝潔,明豔無雙,妙法無邊,是玄明的驕傲、天帝最寵愛的瑰寶。但有一天,一個黃泉遊子竟然闖進玄明天,竟然沒死,潔殿下竟然愛上他,與他私奔了。玄明天隱瞞消息,號稱她現天人五衰相而死。這就已經夠糟糕。可如果真正的真相揭露出來……”
祝晨皺皺眉:“說這些幹什麼?”
“因為我現在有了新想法。”祝瑜鼓起勇氣道。
“哦?”
“那個時候我覺得這個秘密泄漏了對我們都沒好處。那時候我好高興我們三個能相親相愛的守著一個共同的秘密,一起生活下去。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來對秘密暴露的恐懼,磨滅了我對你們的愛。現在我想,其實,隻要拋出一個人頂罪……潔不也是我們的手足嗎?既然連潔都能下手殺,再多一兩個手足也沒有多困難是不是……”祝瑜輕輕的舉起雙臂,“連我這麼遲鈍的人都想到了,你們一定早想到了吧?清藏了頭骨那麼久,怎麼這麼巧被人隨便揀到?肯定是你叫人去拿出來。她知道你要陷害她了,她不如先自盡!”
祝晨冷笑:“那個亞明是我雇的?那你怎麼不扣下他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