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紫目光驚慌滑下去。望冷兩條修長****從根到梢未著寸縷,隻蹬了雙黑色高跟細帶泥金屐,蹬在雪地裏。羅廷歸的眼睛都直了。望冷向他勾勾手指,他就狗一樣粘了過去。
黑色大氅合攏,這次多包住一個人。望冷回頭笑看千紫,氣喘籲籲、媚眼如絲:“妹妹,我們要走了——或者,你也一起來?”
千紫搖頭。等這行人走開,她跪跌到地上,嘔吐起來。
兩天後,千紫求見望冷,神色出奇平靜。望冷笑道:“來興師問罪嗎?不要忘記你答應過的:隻要我能捉他回來,怎麼樣都可以。”
千紫搖頭:“我想通了。我再怎麼愛他,也不行了。這個家留給你們吧。我看西山上那個佛庵很好,這幾日收拾了,我就去那裏清修罷。”
望冷挑挑眉毛:“你不要他作老公了?”千紫心灰意懶道:“他已經不是我喜歡過的人。”望冷大笑道:“你喜歡過的又是什麼人呢——算了,想通就好。不過,你答應我,先把自己吃胖了。不然我不放你走。瞧瞧,都瘦成了這樣……”手指慢慢撫過千紫的麵頰。
千紫還沒收拾好東西去佛庵,聽說又一道聖旨下了來。北邊有戰事,欽點羅少帥去掛帥。羅廷歸年少氣盛、騎虎難下,接下旨來,即日開拔。
那邊的軍隊極其凶狠,羅廷歸這種料子去掛帥,簡直是羊入虎口。千紫怔住,不知該怎麼辦好,外頭丫頭又吵起嘴來。
那時候,鶯生已成了太後身邊的寵兒,早不跟她了。外頭是秧兒,罵一個小丫頭子道:“你貪嘴,是餓死鬼投胎呢?”小丫頭回嘴道:“你還不是饞?”秧兒一頭打一頭罵道:“這蹄子說什麼胡話!”小丫頭且哭且嚎道:“你自己夢話說出來的,不是連有毒的糕都偷吃過嘛!”
千紫一聽此話,心頭劇跳,揭簾子把秧兒喝進來,沉了臉細細的問。秧兒先還想瞞,千紫漲紅了臉,敲碎茶盞子拿那碎瓷片要抹秧兒脖子,秧兒這才嚇得說了:
原來多年前那日,秧兒差鶯生去叫千紫,自己守著那籠楊梅糕,饞水橫流,趁人反正看不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塊嚐嚐再說,不料糕才落肚,望冷就闖進來,然後一樁事接著一樁事,居然吵說糕點有毒,成了潑天大禍。秧兒什麼都不敢說,但肚子裏思量:“我怎麼也不暈、也不痛,啥事兒也沒有,難道吉人天相,吃了毒也沒事?”想得多了,夢裏也漏出兩句。
千紫聽了這話,竟分明,毒是望冷找秧兒後才加進去的,這是怎麼回事?她的臉慘白如紙,奔出去,就找望冷。
望冷在鏡前扯著一朵花的花瓣兒玩,見千紫進來,笑招呼道:“這會不用去佛庵了。等相公戰死,咱們就一塊兒在此清修罷——”
千紫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是故意的!是你——是你故意把他派去送死。是你陷害我母親。為什麼我最愛的兩個人你都要殺了他們,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嗎……”望冷微笑,“我放毒藥,是想讓你一輩子都嫁不了人,好陪著我。沒想到陷害了你的媽,倒也好——不過你報不了仇的。你想去父王麵前告狀嗎?我有本事,叫所有人都當你是瘋子,躲得遠遠的。隻有我才會好心收留你在身邊。”
千紫後退一步:“為什麼?”
“為什麼啊……”那朵殘缺的花落到地上。望冷向千紫伸出手去,終於,再也忍不住誘惑煎熬,再也不想要苦苦去克製,就捧住這張天真的臉,向那牡丹花一樣微張的粉紅嘴唇,深深的,吻下去。
黑色閃電撕破一切。
千紫呆若木雞站片刻,猛然推開她,跑了出去。
望冷站在原地,將自己雙手看了很久,慢慢抬起來,覆住雙唇,覆住臉頰,直至泣不成聲。
黃昏時她才想起來,叫人找千紫。人們在半冰凍的荷池底撈出了她的屍體。
多麼徹底的複仇,她永遠也不會讓她得到她。水邊發生的故事又重回水底。
望冷在那具黑漆棺材邊站了片刻,走出門去。
她宣布自己要遁入空門。
沒有人能夠阻止她。小鳳凰怯生生問:“要修書通知駙馬爺嗎?”
“駙馬爺?”望冷像一時想不起這個人,呆了很久,才慢慢道,“為什麼?——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與他毫無關係。這整件事情隻是兩個女人的糾纏而已,他不過是,適逢其會。
如今也可以離開。
——朱紅畫閣中的大紅銷金紗宮燈一盞一盞熄滅,大家現在可以離開。你看到柳梢上的枯黃葉子開始落了?露水清涼,這個世界仿佛隨時會傳來一聲梵唱,金黃月光下小蟲拖著呆滯的流紋逃走,小心啊,我們的路迷失在荒草間,然而人說是,何處菱歌,喚起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