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白氣****,明洛希情急,抓、弩並發之際,猛又由嶺頂射下碧湛湛三點豆大寒星,電也似疾,直向那股白氣中射去。兩下裏才一接觸,白氣好似觸電一般,立即掣轉,可是卻把明洛希帶下去了。
隨從們後來轉述,明洛希可能沾染了毒氣,也沒聽出聲,隻見他手一鬆,便由壁上滑墜,身形一歪,徑往下麵無底絕壑之中落去。而那寒星與白氣接觸,化為兩道光芒纏在一起。隨從們驚怖中一瞥,依稀見到兩個異物,纏鬥著去了。一時月明星靜,重新又是良夜籠罩了深山,聽得見蟲兒的啁啾聲。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隻折損了明洛希一個。
隨從們麵麵相覷,作聲不得,好一會兒,相伴著尋路下崖,竟然沒有跌死,也沒有遇到其他凶險。他們試著要去穀底找明洛希,怎麼也找不著,隻好出山了。
明洛希的雙胞妹妹明洛織,本來是個很低調的女孩子,也隻好挑起大梁,冒充明洛希繼續活著。她一開始是擔心自己能力不夠,所以隱瞞明洛希的凶訊,裝著明洛希繼續嚇阻敵人們。後來她的能力鍛煉得跟明洛希也不差什麼了,但反正已經裝了這麼久了,就繼續裝下去了。一邊還在繼續尋找真正的明洛希,並沒有放棄希望。
直到如今,晨風他們真正找回了明洛希,送回沙漠鬣狗那裏。晨風帶了懂醫的來,檢查了明洛希身體,一致認定他當時中的可能是雲頂雪粉毒。雲頂是深山中一種奇獸,身上抖下雪粉,對人的傷害很大。明洛希是因此失憶。但他跟明洛織,還有模糊的雙胞間的心靈聯係。所以明洛織始終知道明洛希沒有死,隻不知道他在哪。而明洛希失去了自己的記憶,根據心靈聯係,感應到明洛織的一切心情,還當是自己的。明洛織是女孩子。他就以為自己也是女孩子的。結果他就做了林邊的養蠶女——
可是他是怎麼從穀底到了林邊的呢?
大家分析,明洛希墜崖時,可能無巧不巧墜進了一個天然的空間通道,就被傳出去了。
“靈佑我哥哥!聖靈祂老人家們保佑!”明洛織合掌,高興得哭了。
從此沙漠鬣狗死心踏地被曼殊他們收伏了。
而疄品素玉這才知道,身邊的公子明洛希,其實是貴媛明洛織。他一下子臉紅了。
有情人兒,一對對的成眷屬。晨風又趕回了曼殊身邊。
曼殊本來正在致力於把風、火兩州的妖魔情況全都納入自己掌握,這過程中,傷及一些既得利益者。他們恨極了曼殊,對曼殊沒辦法,發現水州的悉家在支持曼殊,就往水州去報複。也報複不了悉家本家,就拿一處分舵下手,在那裏下了毒。
曼殊不能來掃帚學院見思淩等人,正因為要追查毒源。
一開始,最大的懷疑是水源被下了毒。但曼殊發現那處分舵人平日食用的水,是從山泉取來的。山泉水往下流,有毒的水不可能永遠停留在他們取水的地方不動,所以要麼水源徹底被汙染了,要麼是人內奸,把取來的山泉下了毒。
曼殊檢查了水源,有毒的痕跡,但不重。她更傾向是內奸取了水再下毒,暫且不動聲色,設局終於抓住了內奸。但已經有不少人死了。
其中有一個女孩子,名為雲。她死的時候,她的表弟林南正來看她。本來他們家長也知道這兩孩子親厚……說是親厚吧,時不時也拌嘴的,有時候還吵得很凶呢!
沒想到雲死後,林南悲慟成疾,水米不進,竟然要隨雲表姐去了。家人這才知道,他對表姐的情意這麼深。可惜現在才知道了,雲也死了,叫人怎麼辦呢?
客船畔的江水嘩嘩流過,林南臥在鋪上,水米不進,憑人怎麼說、怎麼哭,絕不吃什麼。母親坐在旁邊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南兒,你叫娘怎麼辦呢?你雲姐姐竟然死了……你叫娘又能怎麼辦呢?”
是的,他心裏清楚,沒有早點叫父母提親,把雲表姐娶回去,這不怪任何人,隻是他自己優柔寡斷臉皮薄的錯,都是他自己的錯。所以,他也不想活了。
外麵傳來一陣喧嘩,船家大聲叫著什麼,林夫人出去嗬斥:“怎麼吵成這樣。”原來是一個女孩筆直走來叩船,船家當她尋什麼人,放她上來,她卻一跤躺倒、軀冷如冰。船家怕出事,忙張羅給她喂米湯。她張著眼睛,倒不是昏迷,隻不說話,也不肯吃任何東西。
船小,這些話林南都聽見了,心裏奇忖:“莫非有癡似我的人嗎?”叫人扶著去看,誰料那女孩真是個小孩子,才凳子那麼高,林南已經覺得驚異了。這女孩又不言不語看了林南一眼,竟像是前世熟識的人,格外親近。林南不由得叫人拿湯來,自己親捧在手裏,喂給她吃,邊悄悄道:“我是該死的,你才幾歲?能經曆了什麼事?就作踐自己。以後大好日子還長著呢,別耽誤了。”
這女孩仿佛聽懂了似的,在林南手中把米湯一口一口喝下去,神情有了活氣。人問她什麼,她卻說不出話。人說壞了,恐怕是個天生的啞巴女孩,不知怎的給拐子拐了,又不知怎的逃出來走到這裏,要送也無處可送還。女孩隻看著林南,林南割舍不下,就將她帶在身邊。她惟在林南麵前才肯吃東西,林南也隻有陪她活下來,給她取名為靜奴,親自調養。他們兩個人,漸漸的都康複過來。
陶記綢莊的老板豬油蒙了心、竟然派媒人上林府提親那天,林南正在看靜奴插花。
是這樣一點點小的女孩子,靜奴,站起來隻比書桌高出寸許,因此先掇了椅子放在桌旁,將雙膝跪上去,這才手中拈了枝丁香來,對著桌上半尺高鈞窯紅釉梅瓶中蓄的一把竹葉端詳片刻,唇角微微抿起,再沒什麼猶豫,那枝丁香斜斜插入,滿瓶葉子便驟然有了生氣,林南擊節歎道:“好厲害!當年雲表姐教我插花,我學了十數日都沒學好,你竟然一看就會了。”
靜奴仰著小臉對他笑,並不說話。林南想對她講講雲表姐擅長的那些才藝,可話一出口,卻講了那一日。
那一日,他林南還是小小的孩子,給人叫做“阿南”,跟著父母去拜訪二叔,溜到二叔家院子裏玩,忽見個女孩跑過來,比他高出整整兩個頭,四肢瘦得像蜘蛛、又黃又黑。他驚叫道:“你是女的嗎?怎麼可以比我還黑?”那女孩冷冷瞄他一眼:“你是林南?”林南點頭。於是女孩把他的發辮狠狠一拉:“再黑我也是你姐!快叫:雲表姐。不然我把你關到我們家最黑的柴房裏!”
“所以那天我含著一泡眼淚,還得叫她雲表姐……她那個時候真凶,而且,長得真醜。”林南唇邊噙著點溫柔的笑意,這樣說。靜奴跪坐在他對麵,一聲不吭,隻是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噙著點似笑非笑的波光看著他。
“——嗯,那麼,爸媽他們可能在那邊決定我的婚事,你有什麼意見嗎?”林南向後一靠,抱著胳膊問靜奴。靜奴隻是把眼睛一彎,安安靜靜的笑著,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
前廳中,林老爺客客氣氣打發了媒婆,林夫人悄悄湊向夫君耳邊道:“這陶家也真是不識趣。他們是什麼身份?暴發戶!竟敢向我們這樣的世代富貴人家提親,真是怎麼想起來!”
林老爺倒是沉吟片刻,道,“這陶家以前雖然窮,這幾年很重視家教,也為族中子弟捐了幾個功名,不算白身了。又古訓道‘娶媳當不似我家’,因此媳婦的出身低些倒不妨,關鍵是過門之後要柔順、能照顧一家和美——你去後頭問問南兒的意思罷。他要覺得還能談談呢,剛才我給陶家的話並沒說死,還能再談起來;他要是不願意呢,這事就算了。”
林夫人的唇角彎了彎:“南兒怎麼能願意?自從——”猛然頓住話頭,拿手絹擦了擦眼睛,“成。妾身問問去罷。”
林南仍然坐在房中,抱著手臂,微微的笑。林夫人小心把陶家提親的事說了,窺著兒子神色。林南倒也不發怒,隻道:“我知道你要來問。告訴爹,這種親事,就算我肯了,也怕親友們笑呢。”林夫人點頭:“正是這話。”讚許的看看兒子、又看看旁邊安靜含笑的小靜奴,心道:“南兒當年眼見不行了,虧是這孩子出現,他才肯進飲食。到今日,也能有了些笑容,漸漸回去往日的樣子。南兒和雲兒這場冤孽,生是她救下來的。”想著心裏寬慰,特別賞靜奴一個笑臉,方出去了。
外頭老媽子就悄悄議論:“三少爺總算又回到從前樣子了。”“真是天可憐見,自從那位表小姐病死,俺們隻當少爺會出事呢!”“噓,快別說了。要是刮到少爺耳朵裏,仔細又勾起他的狂病來,夫人把皮不揭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