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2 / 2)

於是老太爺暴喝一聲:“上官皓南已被妖女迷失心性,大家快上。這筆血帳,都要算到妖魔頭上!”

愈加有道理了,他想笑,江離先笑了。冷冷的帶點嘲諷的笑,涼涼的帶點悲哀的笑。他現在知道為什麼她要有這樣深的眼睛了。不是這樣深的眼睛,藏不下她的心。

這個充滿道理的世界,不該有心的。

(上官皓南,我算看清你了,你哪裏是什麼貴公子呢?你也遊離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之外。你是出生在很偏冷的旁支吧?你能爬到今天的地位,也是要咬定牙關刀光血影才掙出頭的吧?嗬,可是你還是融不進上流社會,你也不過是一隻荒野的獸。

——可是你為什麼要讓我們知道?你隻管勾好臉照著戲文唱下去就好,小姐公子佳偶天成……你為什麼要翻出這個俗套?

你愛我?為什麼?)

他抱著她離開,鏢打在身上。她的皮膚是和眼睛一樣冷的,她的血卻和他一樣燙。

她是妖女麼?江湖拚殺刀光血影,誰比誰幹淨多少?

她是賤種麼?笑裏藏刀勾心鬥角,誰比誰高貴多少?

他愛她,為什麼?或許他們是同一類人,即使都藏好自己的心,也會忍不住被彼此吸引,而不小心露出本相。

——可是她不愛他,為什麼?她還能愛誰?

(我愛我自己,但這樣是不夠的,心裏的火會越燒越小。我的心在融化和發癢,像有隻貓在連蹭帶咬,很奇妙和難熬。媽媽,你不讓我愛他嗎?)

江離在他懷裏不安的挪動,他笑了:“我們安全了,前麵有破廟,我們進去休息一下。”

(“我們安全了。”媽媽也這樣說過,她的意思是我可以安全了,她的屍體可以安全了。

我不安的看著他。雨停了,他的眼睛很亮,他的懷抱很暖,他的肩膀很寬。)

江離突然抱緊他,他微笑著歎一聲,靠著柱子閉上眼睛。

這世界好象隻剩他們而已,她可以愛他了嗎?

(媽媽的血咒,其實不是無法可解的,上官皓南。

讓媽媽的血離開我,我就可以愛你。隻是我怕痛。

現在身上都是傷口在靜靜流血了,我才發現這也不是很痛的;起碼在剛劃開的時候,隻是“颼”的一涼,有一種靜靜的歡暢。)

全身都是傷,背後那支鏢再偏一寸三分就能當場要了他的命。但他仍是笑著,閉了眼低低喚:“江離。”

“我不是江離。”她說,“江離是他們給我的名字,不是媽媽給的。”

“那媽媽該叫你什麼呢?星星?還是小公主?”

“不,”她笑,“是寶寶。”

“嗬,寶寶。”

(“寶寶。”他叫我。很陌生啊,有多久沒聽到這兩個字了呢?久得都陌生了自己的名字,久的都忘了自己曾是誰的寶寶。

傷口在痛了。原來它們都是不願愈合的,當停止流血時、當不得不收縮時,它們就開始抽痛和劇痛了。

我笑著反手在他身後,悄悄劃開了手腕。

冷雨冷江裏做一株冷草,縱使能平安活上一輩子,也不如能愛上愛你的人,在血流幹的片刻,做他疼痛而暖和的寶寶。

心裏有什麼東西在融化,好像春天裏的冰,帶著水泡破裂一樣的歎息,輕輕流走。

媽媽?我不怕他,我很愛他。)

憐星寫完了最後這幾個字:“我很愛他。”

然後她對著這字紙怔神。

晨風帶回來的故事。他作為一個大男人,說得很簡要。但這個故事的很多細節最終傳開了。除了,沒人知道江離是白狐的孩子。

晨風趕到時,隻來得及見到江離的屍體。白狐的女兒,到底還是死了。

她算是被上官家逼死嗎?應該算是自盡吧!在憐星的筆下,這既是自盡,也是被世道所逼。

被世道所殺已經夠悲慘。被世道逼得自己舉起自裁的手,唯一的溫暖在生命盡頭才能體會到,這就加倍的悲慘。

憐星自己也說不清,在寫這個故事時,她把多少自己的心情放在了裏麵。

她也是妖女,但不是真正的妖魔,隻是行事乖僻被人說成妖女而已。她的人生結局也並不壞。她知道她要多謝黑叉林主和曼殊。

擱下筆,侍女道:出行準備已經完成。問林主夫人什麼時候要出發?

憐星道:“現在。”

侍女是沒有問題。總之主子怎麼講,她就怎麼侍候主子出發。可是另一個人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