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瞳不予置評。
“會嗎?”曼殊望向寂瞳,“連血緣之情都不顧了,隻要對家族有利,就任我一個外人搗鬼?”
寂瞳但覺那雙黑溜溜眼睛裏,是從未有過的彷徨。他輕咳一聲:“其實他們如果真的覺得你是外人,不可能不防你的。就算你現在對他們有利,以後也不知道有什麼圖謀。他們怎麼可能任你搗鬼,總要有所謀算。既然現在對你還好,聽任你調派,總是真的沒有看出來了。”
“這樣,”曼殊摸摸鼻子,“你怎麼也不為悉琦鳴冤,把我這個鳩占鵲巢的幹掉呢?”
寂瞳失笑:“悉琦是我什麼人?你又是我什麼人?要我費心?”
“你……”
寂瞳說得再明白點:“如果現在換成是悉琦把你殺了,我一樣沒有理由幫你報仇的。”
他隻是個看戲人。
他在這漫長的生命裏,尋到的重心,就是看戲。
看人悲歡離合、生死嚎哭,就是他在生命中能啜取的樂趣。
他並不是幫曼殊,隻不過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罷了。
對他這樣的人,曼殊也無語了,隻好道:“我這戲精不精彩?”
“其實不夠精彩。”寂瞳道。
曼殊也不能把自己作為妖魔做的一切事兒,一樁樁一件件報給他聽,逼問他:這件精不精彩?這件還不夠精彩?!
唉,她隻能忍氣吞聲,道:“那真是對不起了。”
“不用不用,”寂瞳似乎又是話中有話,“你已經盡力了。”
曼殊也聽不出他這話裏能有什麼深意,隻好當是自己多心。
寂瞳又道:“真的太精彩了,也不好。”
曼殊奇問:“精彩還不好?精彩了,你不滿意嗎?”
“正是太滿意了。”寂瞳道。
若是有誰的戲,精彩到令他滿意,他這輩子的心願了了,還有什麼盼頭再活下去呢?
曼殊剛刹那知道,如果晨風複活之後,不能認同她妖魔的事業,與她陌路,甚至反麵成仇,她也不會心碎而死。她仍然要活下去。因為她還有這麼多妖魔要照顧。她的生命還有責任。她不能死。
忐忑的心,此時踏著實地。
她一直忐忑,不光是擔心他能不能破土而出,更擔心她跟他的未來。
寂瞳一席話,助她心事落袋。
其實寂瞳也沒有勸她什麼。但他這個人,就有這種本事,一張嘴逗你你笑、一張嘴氣得你哭,末了你忽然發現,不知怎麼一來,你的心事已經解決了。
曼殊耐心的等晨風出土——哈,這兩個字也好笑,仿佛他是個出土文物。
他就算是個出土文物,她也肯細細的拭他、慢慢的補他。就算補不回去了,他有裂痕,她也喜歡的。
如果他不喜歡她呢,她也就讓他去。
已經做好這樣的覺悟了。
曼殊就慢慢的等著穆甃完功。
這時候,昭然遇到了刺殺。
昭然送別晉楚文、起轎回府的路上,忽然有人追來,是一男一女,說:“文大人差我們來呈交一件東西。”
昭然忙問是什麼東西。那女子跪在她轎前,道:“請貴媛殿下借一步說話。”
昭然立刻答應:“好。”不顧隨從的勸阻,下轎隨女子走到旁邊,女子伸手入懷,掏什麼東西。昭然嗅到她身上發出難聞的汗味,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文哥哥知道她有潔癡,難道會特意派一個體味難聞的女人來送東西嗎?昭然心裏打個突。同時她注意到女子的手關節粗大、肌肉發達、還有些舊傷疤,似乎是作過粗活、打過架的人。
因此,當這女子從懷中掏出一塊舊毛巾、飛快去捂昭然嘴的時候,昭然已經有了防備,忙使出靈術、伸手格擋,並大聲呼救。
沒有人回答。這女子靈術比昭然高,已經惡狠狠扭住昭然胳膊,將毛巾捂在她嘴上。
昭然聞見一股草藥味,神智變得模糊。她隻覺得女子好像在脫她的衣服,而那男子也過來了,衣襟滿是血紅。
天上劃來劍的閃光。
“丁丁當當”動人的鏗鏘,那男子倒了下去、女子也隨之倒下。新趕來的劍士們遲疑一下,都轉身背對昭然,為首的脫下鬥篷為她蓋上,退出五步遠,手一揮,暗暗催動內力。
昭然覺得一浪浪的熱浪湧過來,終於彙成洪流,猛的衝破她心頭迷糊的一層膜。她神智清醒了,汗透羅衣,抬起頭,看這趕來救她的人中有一個麵熟,是晉楚文手下的侍衛長。而那一男一女都倒在了地上,成了屍體。——而昭然的所有隨從,早被那男子變成了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