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拚命轉動眼珠,但是說不出話。
“喂,你能不能下來?”曼殊又問。
那人手腳一動也不能動,隻是拚命眨眼睛。
曼殊帶著鬆華、副統領又打了一通,把他給救下來了。原來他被同夥用靈術縛住了身體、還噤了聲,再架到柴堆上生火的!
——說起來,他也根本不是那群人的同夥。
如果真的同夥,也不會被架到柴堆上了。
原來那群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個外人,綁架了來,假稱是自己人,架到柴堆上燒了,自稱殉道,好哄人錢的!
那些鄉愚們,看到燒妖魔的,尚且歡欣鼓舞,當熱鬧看個不住。見這自動自發自焚的,更是歡欣踴躍,頂禮膜拜,自動掏錢。
曼殊抓破了這個騙局之後,同夥們嗒然伏法不提,那些鄉民們也一個個都很不高興。
他們發現自己受了騙、是個傻子。這太糟糕了。
誰都喜歡自己是個聰明人。誰喜歡自己是傻子呢?
他們不怪自己傻、反而怪起曼殊多管閑事!
“如果不是她抓破這些騙子,那麼……”他們心裏是這樣想的,嘴上不好意思直接怪人家抓騙子,但是都躲開了曼殊。
曼殊也察覺到了自己不受歡迎。不過沒關係。她又不是金元寶,不可能討人人喜歡!這件任務完成,她可以去繼續做主線任務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走在回去複命的路上,她發現有人跟。
是那柴堆上被救了下來的外鄉人,在跟著她。
“幹嘛?”曼殊回頭問。
“……你們是妖魔吧?”那被救的外鄉人道。
“……”曼殊等人進入“要不要殺他滅口”的備戰模式。
“我沒有惡意的!”外鄉人舉手道,“我看得出你們。因為我以前接觸過妖魔!”
曼殊好奇問:“你怎麼接觸妖魔的?”
外鄉人得了她的允許,緩緩道來。原來這是個淒美的愛情故事。必須用上第一人稱的口吻才能說到精髓。
所以故事的開場白應該是這樣的:“你現在……在哪裏?在哪一片天空的下麵?如果能夠再次遇見,我很想對你講一個故事。”
然後故事才正式開始。
外鄉人的故事,起源於他聽到一個聲音輕輕的問他:“還記得那一片海嗎?”
那一片海,水微微有點渾,遠遠看去仍然是一派蔚藍的樣子;有太陽的時候,風總會吹得很好;那片海裏有水母,還有成片的海藻。
外鄉人其實沒有去過那片海,但聽那個聲音輕輕道來,他也仿佛到過了一樣。
就是在那裏,故事裏的女主碰見了男主。她見到了他。
他是一個很英俊的年青人,她隻是一隻水母,海麵上漂搖啊漂搖,輕俏得沒心沒肺,和著陽光與風裏的浪濤,直到那一天,漂到岸邊,仰起臉來看見了他。
他的眼睛那麼明亮,膚色那麼明朗,嘴唇線條是那麼的……疼痛欲死的溫柔。
她的心裏有什麼東西“啪”的一下,輕輕開出花來。嗬,有一種花朵在陽光下注定要開放,就像有的人一旦遇見,就注定要愛上。
她抱著她的花兒,從浪濤的泡沫中冉冉升起。
——你知道嗎?即使卑微如一隻水母,當心意這樣的盛開時,也可以幻化成一個美麗女孩子,在她所愛的人麵前,嬌豔動人、舉世無匹,隻要你懂得用愛情的力量、從海洋中去攝取妖法……盡管,它也許隻能維持一瞬間。
在這個瞬間,她如同任何一個明豔的少女,從浪濤中、從礁石後麵,冉冉升起,裙擺如大海一般輕柔,臉上的笑容比大海的波光還要燦爛。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擋一擋陽光,又或者,想要好好觸碰她,可手指剛一伸出去,他整個人就一頭栽倒在了海邊。
她忘了,她是一隻水母,身上帶著水母的毒。當她打開自己,盡情怒放的時候,整個水域都沾了毒,如百合的花瓣被百合花粉玷汙。
她的喜悅都凋謝成羞愧與罪惡,重新縮成一隻水母,沉下去,沉到深深深深的海底,渾身背負了原罪,不由得埋頭哭泣。
當她再浮上來時,海濱已空無一人,再沒有他和他的溫柔嘴角。海濱粉碎的沙,如同還沒有綻放的微笑。空中隻有一隻雪白海鳥在盤旋。
那段時間,那隻白鳥一直在空中盤旋。而整個大海鹹澀,如同她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