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
可是阿石不能開心。
他的理智在說:喜事喜事!大喜大喜!恭喜恭喜!可是他的心那麼固執,不能開心,就是不能開心。
連夫人歎息的收回了手杖:“你愛的是那個姑娘。”
阿石沒有理由讚同、可是竟沒有言辭反駁。
地麵又恢複了原狀。阿石似乎從夢中醒來。連夫人道:“掌櫃的勿怪,適才寶藏,不過相誑耳。無非想試試掌櫃的真心實意。”
阿石怔怔道:“那婚事……”
連夫人道:“膝下隻有一女,實想找個良人托付。掌櫃心有所屬,老身怎會勉強?”
阿石鬆口氣道:“是,是。令千金也不願意的。”
連皎在屋外嗔道:“以後你們說話,莫再牽扯上我!”
原來她一直在門外偷聽。
既然不用擔心要跟阿石結婚了,她語氣好得多了,不像先前動不動對阿石橫眉冷對的樣子,恢複了正常語態,真是嬌憨,阿石現在又覺得她更像欏椒說的梿椒了。
可是天下沒有梿椒。
是欏椒舍不得阿石,幻想出一個十全十美的妹妹,來留住阿石。她也知謊言不能持久,可是難得一次,就這麼一次,她生命中出現一個值得她去挽留的人,於是她就不計任何手段的來挽留了。梿椒是她幻想出的完美化身、是她希望成為的樣子,所以她隻有哀傷,沒有嫉妒。
人們不知道,那個化身,在某一瞬間,曾經成為實體。
是緹滕奸汙了欏椒,暫時休息的時候,欏椒身體中浮現出另一個身體,比欏椒更美更好、更無辜更溫婉。緹滕一時被迷惑。欏椒才有機會投身樓下而死,不至於再留下來被第二次……第N次的汙辱。
緹滕再次提槍躍馬時,針對的是那個浮出來的化身。可是槍頭甫接,化身就渺渺消失了。樓下傳來悶響。他才發現欏椒已自盡。
連雲迷登著天堂棗嗑多了的雙眼,摸索著舞伎的身體,騰出嘴來問他:“怎麼了?”
緹滕無法回答。
他不知道剛才的化身,是他天堂棗嗑多了的幻影,還是——
欏椒幻想得太認真,以至於感動靈機,危急時浮現出身外之身?
這件事再也沒人能知道了。
阿石甚至根本沒辦法知道她死前遭遇了什麼事。
他隻知道他失去了一件很珍貴的東西,在他能意識到這件東西的存在之前,就已經失去了。
連皎都開始同情他,親手給他倒茶。
剛才幻像變換,時間竟然這麼短,茶壺裏的茶剛剛好,一點都沒有涼。
“這是我自己煎的茶,應該還好。”連皎道,把茶盞遞給他。
聲音不可謂不溫和,拿著茶盞的手指也那麼美,袖口逸出好聞的香味。
欏椒如果有這麼香,她做夢都會笑醒。
阿石看看連皎的眼睛。
現在她對他是好的,眼睛裏的目光也是好的。
但沒有欏椒那麼好。
他想起了欏椒的眼睛,莫名其妙含著淚的、望著他的、不望他的、有什麼東西閃閃又熄滅的。
他現在才意識到,這雙眼睛是有多依戀他。
連皎什麼都好,但是沒有欏椒那麼愛他、那麼需要他、那麼把他看成了整個世界、整整一個讓人如此熱愛、卻知道今生都到不了的世界。
他不知道很多年前,還是個孩子的小小阿石,抱著個去做學徒的小包裹,遠遠看了看父親關上的房門,眼神是不是也這樣。
父親把他送去悉家當學徒,他把欏椒親手送上了路。
他跟欏椒,都沒有再回頭。
阿石驀然之間淚如雨傾。
連皎愕然看著這個老實巴交的年輕男人,在她麵前,忽然哭得像一片融化了的雲。
“娘……”她小聲向母親求助。
連夫人示意她:我們先出去吧。
在外頭,連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撫平並不存在的衣服皺褶,道:“第一次看見如此遲鈍而深情的男人,是不是?”
連皎低頭看著足尖:“娘,你不是真的想把我許給他吧?”
連夫人道:“我跟你在一起的緣分,早跟你說過的,也就這麼幾年……”
連皎激烈否認:“還有好久呢!哪裏這麼快能到?”
連夫人歎道:“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你也該看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