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向死而生:讓我們談談死亡(2 / 2)

在台灣一家醫院的安寧病房裏,劉芳親眼見證了一位34歲晚期消化道癌症女性患者的離世。沒有渾身插滿鼻飼和呼吸機的管子,患者的母親、醫生和護士一起站在病榻邊,母親在回顧患者一生中給家人帶來的幸福與榮耀時刻,醫生護士則報以微笑並緩緩唱著歌。“我現在想想那溫馨的一幕就禁不住流淚。”劉芳說。

回到吉大一院後,劉芳轉到成立不久的寧養院工作,她對癌症病人的關注角度也發生了變化。有一天,她向一位患者問了自己從來沒問過的問題:“發病時到底有多疼?”患者回答說:“就好比一根針全天24小時都在紮你。”這個答複讓劉芳和她的團隊開始關注終末期癌症病人的症狀控製和疼痛緩解工作。

山東省生命倫理研究院院長陳曉陽介紹,在實際操作中,不少“無知”的家庭對臨終者的照顧有很多誤區。如臨終者常處於脫水狀態,吞咽出現困難,患者的皮膚又濕又冷,摸上去涼涼的。這時候很多人馬上加蓋被褥以保溫。實際上,這個時候一點點重量的被褥,也會令絕大多數臨終患者覺得無法忍受。再如,呼吸衰竭使臨終患者喘氣困難,輸氧似乎順理成章,但事實上他們已失去利用氧氣的能力,此時供氧根本無法減輕“呼吸饑餓”。正確的做法是打開窗戶和風扇,給病床周圍留出足夠的空間。另外,使用嗎啡或其他合成麻醉劑是減輕患者喘氣困難和焦慮的最好辦法。

在許多寧養誌願者看來,死亡首先擊中的不是身體,而是靈魂。按照醫學和心理學的權威歸納,終末期癌症患者在死亡前要經曆5個階段:震驚與否認階段、憤怒階段、討價還價階段、沮喪階段以及接納期。這5個階段順序和時間並沒有一定的規律,可能同時發生,可能重複出現或停留在某個階段。因此,寧養工作的一大目的,就是協助臨終者對生命價值進行理性思考,重新探索自己麵對世界的態度,形成新的生命價值觀。

“在一些西方國家,小學裏就常常開展死亡教育,比如讓他們思考假如自己隻能活三天該怎麼安排等,而在我國,學校教育階段幾乎沒有機會獲得有關死亡和生命倫理的教育。事實上,如果從小認識死亡,當真正麵對死亡時才更容易做到坦然接受。”寧夏人民醫院寧養院主任李麗梅說。

生前預囑:重視生命的尊嚴

2013年,北京幾位有威望的醫生成立了民間性質的生前預囑推廣協會,希望更多人直視死亡這個話題。成立儀式現場還發放了《我的死亡誰做主》這本書,號召大家重視生命的尊嚴,而非一味地用醫療手段延長生命。

書的作者羅點點是一位退休的心血管內科醫生。她在書中提到,在臨終前,是否選擇使用生命支撐係統,並沒有被視為病人的權利。“很多人認為生前預囑並不重要,甚至毫不知曉,或者把它視為安樂死的一種。”

“生前預囑”就是人們事先簽署的,說明在不可治愈的傷病末期或臨終時的指示文件。生前預囑推廣協會希望更多人明白,在生命末期放棄搶救也是一種權利,心平氣和地想象一下自己到底“怎麼死”,以免在自己不再健康、判斷力不再完整的時候,太驚慌、太失望、太任人擺布而沒有尊嚴。因此,協會建議人們建立包括五個願望在內的生前預囑:我要或不要什麼醫療服務;我希望使用或不使用支持生命醫療係統;我希望別人怎麼對待我;我想讓我的家人朋友知道什麼;我希望讓誰幫助我,在生命倒計時幾個月的時候啟用。

當然,臨終關懷並不等於消極治療,更不等於爭議極大的安樂死。複旦大學心理學係主任孫時進說,臨終關懷的目標,應當是在一個合適的環境和適宜的時間中,讓臨終者對死亡不恐懼、不孤獨,心願已了、痛苦最小、沒有遺憾、身體完整、清潔體麵,在祝福中告別世間,回到原點。

一本叫《死亡如此多情》的書記錄了百位臨床醫生口述的臨終事件,其中一篇這樣說道:“不同的人生態度,決定了不同人最後的狀態。希望以後會有更多的人,在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可以選擇優雅地轉身離開。”

【采寫記者:趙琬微、俞菀、姚友明、劉寶森、艾福梅、董小紅】

【編輯:鄧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