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心驚不已,冬日會有此景實在聞所未聞,艙外妖風陣陣,甲板上有數百斤重的青銅獸都被掀翻了,穿透贔屭駝碑,發出陣陣光芒,與龐大船身上的道紋相連橫,讓整艘船穩如磐石。
就算迎麵有大浪襲來也不懼。
謝挺半躺床上,床邊有人端著一盤精致的點心,棗泥山藥、玲瓏蓮花羹,屋外陣陣妖風,他反倒愈發愜意。
“外麵怎麼了麼?”他問。
“好像是風浪要來了。”侍從答道。
“風浪?”謝挺皺眉:“浮滄江冬天少有風浪,可曾查清緣由?”
“沒有。”侍從小心翼翼答道。
“都一個比一個不頂用。”謝挺憤憤罵了一聲。
青銅船頂,吳子道穩穩站著,腳下仿佛紮根一般,能掀起數百斤重青銅獸的狂風吹不動他的身子,隻能吹動他稀疏的胡發亂舞,衣衫獵獵作響。
“快來了。”他看著江麵上逐漸浮現起的龐大黑影。
“你此前說沒有修為在身”他身邊的李長安問道,“怎能站這麼穩?”
他有龍象術,但就算有力氣,自身也沒有數百斤重,他要站穩,還得穩穩抓住船體。
“無修為在身,但我能看風眼。”吳子道解釋道。
“風眼?”
“你看。”吳子道指著水麵,水麵上已多出幾處漩渦,其中大的,幾乎直通江底,漩渦旋轉著,露出的那一小片江底卻是十分平靜。
吳子道說道:“就如水渦有水眼一般,”
“水眼我能見到。”李長安道:“但風本身就不可見,如何看到風眼?”
“你還看不到。”吳子道笑了笑,“別太好高騖遠了。”
轟隆隆——
重重黑雲總,忽有沉悶的雷聲,仿佛天兵神將擊鼓。
“天威惶惶,非人力可擋,但天道順應四時,此時得異常,是有東西引起的。”穆藏鋒,屋外黑暗一片,隻能聽到風雷之聲,好象有千軍萬馬在半空中交戰,巨浪怒濤轟鳴不止。
他轉頭對姬璿道:“若非異寶出世,便是妖魔渡劫。”
轟隆隆——
姬璿道:“師弟下去看那龍驤衛了,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
又是一道悶雷滾過,震得人心頭發顫,桌上茶杯中芽色的茶湯微微晃蕩。
穆藏鋒忽然道:“不好。”
“怎麼了?”姬璿被他弄得一驚一乍。
“我沒料到”穆藏鋒喃喃道。
雖說難得聽到穆藏鋒說“沒料到”,姬璿卻沒空打趣了,催促著:“你快說啊。”
“原本傳他服雷炁,是因驚蟄尚早,他就算得到法門也不能運用,但現在看來,師弟早就知道了今日將有大妖渡劫啊。”
這江麵出現了兩輪明月倒影般的雙眼,正是李長安見過的,旋仒的本體。
嘩啦——
隨著水聲,一道龐大的黑影高高探出江麵,它額上一角高高指天,須鬃滴落下的江水宛若瀑布,兩輪眼睛仿佛明月,整個身軀好似玄鐵澆鑄,胸前利爪寒光森森。
蛟。
旋仒本體一現,拉船的幾隻玄蛇登時狂躁不止。
雷光在黑雲中醞釀了許久,仿佛杯中蕩漾的瓊漿玉液,即將滴落。
劈啪!
撕裂耳膜的雷聲響起,一道手指粗細的雷電落下,倏然打在旋仒的角上,旋仒身體一震,隨即安然無恙。
但江麵上的景象卻顯現出這道雷電並不似它的外表般弱小,無數蛛絲般都電花以蛟身為中心,漣漪般蔓延開來,頓時有無數水妖浮上水麵,肚皮翻白,眼看死得不能再死了。
觀蛟渡劫,對水妖來說是無上造化,但福兮,禍之所伏,這些離旋仒太近了的,便被第一道天雷的餘波震死。
此雷來得突然,李長安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就已經消失了,看旋仒的模樣,對這第一道雷也沒反應過來,是硬抗的。不過劫數就是劫數,可不會留時間給應劫者準備。
“這第一道雷名為‘未聞’。”吳子道對李長安嗬嗬一笑,“未聞者,便是還沒聽到看到之時,它就已經出現,此雷威力最小,但死在這一道雷上的,卻是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