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施施然從台階上走下,易容改貌的洪玄蒙緊隨其後。
玉筆峰下,有修行人見到他把玉籌掛在腰間,便點頭計數說:“這是第九十六位了。”
沈綾隔得遠遠的見到元慶,心中狐疑,他怎麼此時才出來,幾乎讓她以為他沒能通過第一試了,就在這時,元慶也一眼看過來,對她微微一笑。看見那英俊風流又帶著沉穩的麵龐,沈綾忽的分了神,俏臉發熱。
霎那間,心中如有無聲霹靂閃過,沈綾翦水雙眸中瞳孔一縮,移開目光不與元慶對視。她手足發冷,攥緊蔥白的手指,掌心冒汗,甚至嬌軀都微微一抖。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真的對他產生了情愫?
沈綾忽的想到,在問道石下入夢之時自己的一生。
她從幾歲記事開始,便是在越地揚州的蒔花閣中長大。
揚州女子貌美名傳越地,但正因她們貌美,便等於是懷璧其罪,想借著這些漂亮臉蛋發財的大有人在。於是乎,便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將許多女子拉下水,去到勾欄窯子裏邊,做那下九流的生意。後來那些自己陷身火海而無法脫身的女子,也不惜為虎作倀,向親人出手,利誘威逼。如此,便讓揚州青樓行當蓬勃發展,一時間名頭無兩。
這些女子中姿色差些的,就在下等的班店下處裏邊不分晝夜賣笑接客,稍有不聽話便是一頓毒打,精神肉體受盡剝削。長得漂亮些的,便被安排進上等的館閣之中,處境就要好上許多。
一是這上等青樓中接待的客人不似下處那般盡是些大字不識的粗漢,來的多是有些家底的金主,有些身家的人自然也更好些麵子,就算心中饑渴難耐,麵上也會略作矜持;二則姑娘們也不必日日接客,畢竟上等館閣中的鴇母眼光長遠,知道品質保證與饑餓營銷才是長久之計。這上等館閣中,有名氣的甚至可以呼奴喚婢,揮金如土。
蒔花閣就是上等館閣之一,也許不該說上等,該說上上等,特等,因為這蒔花閣中有一位沈花魁,琴詩雙絕,名動揚州,讓其他女子都黯然失色,蒔花閣原本就名氣不小,有了這沈花魁,便一步登天,儼然成了青樓行當的業界龍頭。
這位沈花魁自然不是沈綾,而是她的母親。
沈綾自幼出生在青樓,待她八九歲懂事後,才知道自己的出生實在是個錯誤。
青樓女子畢竟做的是皮肉生意,懷胎的自是不在少數,但身處風塵之中,又如何能撫養子嗣,一般都是發現後,就會服用紅花,將胎兒流下。但不知為何,沈花魁卻偷偷將還是胎兒的沈綾保下,待到龜公鴇母發現後,已是懷胎三月,此時若再服紅花便有性命之憂,加上沈花魁又拚死相互,隻得讓她將沈綾生下。
為什麼說沈綾出生是個錯誤?若其他青樓女子任性非要生子也罷了,但沈花魁卻不同,她之所以名動揚州,其中有多半原因便因她賣藝不賣身,出道數年仍是處子。男人麼,總是得不到的才最能搔到心中癢處,若知道沈花魁不光破了身還懷胎了,哪還會如過江之卿般追捧她,甚至萬人空巷隻為聽她彈琴一曲?
但事情既已發生,鴇母隻得對外宣稱沈花魁身體抱恙,生生將她關在房中十月,一步不出,好歹將此事瞞了下來。
但世間沒不透風的牆,蒔花閣中嫉妒沈花魁的姑娘又何止一個,縱使鴇母曾狠聲威脅,也不知哪個姑娘在與恩客調笑間便將沈花魁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此後,曾經名動揚州的花魁一朝名聲喪盡,就連八歲小孩都會學著罵上一句:“人前菩薩,人後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