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春期的兒子(1 / 3)

遼寧小說家

作者:李鐵

李 鐵男,上世紀六十年代出生,現在遼寧錦州市文聯任編輯部主任。在全國各大期刊發表了《喬師傅的手藝》、《鄉間路上的城市女人》、《杜一民的複辟陰謀》等中短篇小說,出版過小說集《冰雪荔枝》,《一掠而過的風景》等,多次入選多種年度文學選本,多次入選中國小說學會年度小說排行榜、中國最新文學作品排行榜等。《新華文摘》、《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中篇小說月報》、《作品與爭鳴》、《作家文摘》等多家報刊轉載,並被收入多種年度選本出版,曾獲得首屆青年文學創作獎、第11屆小說月報百花獎、首屆中篇小說月報獎、中篇小說選刊獎、五次獲得遼寧文學獎等。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會主席團成員,錦州市作家協會常務副主席。

有一天我裝著十分隨便地對莫麗說,我想請老雷全家到家裏吃飯,老雷已經請過我三次了,可我連一次都沒請過他。莫麗說,那就到飯店唄,幹嘛要請到家裏?我說,請他全家來家裏招待,應該抵得上去三次飯店吧,你就辛苦辛苦,讓我的特別策劃也變成一次現實,最重要的是我已經跟人家老雷說了,說過之後改口就不那麼爺們兒了。莫麗皺了皺眉頭,用我熟悉的語調嘮叨幾句,就算同意了。

莫麗是我的妻子,我們的兒子十四歲,也就是說,我們已經結婚十五年了。我們的生活一直風平浪靜,有風有浪是近一年的事,因為兒子不懂事我們開始頻繁爭吵,兒子讀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成績總是全班第一,讀到六年級的時候依然保持著班級前三名的位置。問題出在兒子讀初一的時候,不知為什麼,兒子在短短的不足一年的時間裏成績一落千丈,從前三名一直跌到後五名,不容樂觀的是還有下跌趨勢。我和莫麗開始分析原因,糟糕的是我們分析來分析去居然怎麼也找不到原因,於是爭吵便像雨後春筍,頑強而茁壯地生長起來。

當酒菜擺上餐桌的時候,老雷一家才姍姍而來。我一邊和老雷打招呼,一邊迅速地搜尋他的全家譜,老雷的全家譜應該是四個人,老雷、老雷的妻子王香蘭、還有兩個兒子。搜尋的結果令我有一種莫名的失望,來的隻有老雷和王香蘭,他們的兒子並沒有來。

怎麼沒把你兒子帶來?莫麗說。

是呀,我說過的,我邀請的是你們全家。我說。

他倆碰巧都有事,他們不來更好,我們吃得更安靜。王香蘭說。

是呀,會更安靜。老雷說。

老雷是我在工廠工作時的朋友,也是廠友,我在車間裏工作,老雷則是廠俱樂部的美工,我們都認為他是個畫家。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和老雷成為好朋友的,老雷性格孤僻,不是不善交往,而是不喜歡交往,不到必不可少時是不會與人交往的。我絕對不是必不可少的人物,但老雷還是和我交往了,我們常常在一起喝酒,常常談一些在別人看來不著邊際的事情。

老雷是個古怪的人,他的外表就像我一樣相當平常,是鄰家漢子老李老趙那種,但誰也看不出他是個極有激情且能做出超常事情的人。隻有知根知底的人才知道其實老雷有著很不平常的人生。老雷是個畫家,這個說法有些牽強,他畫過很多畫卻從沒有參加過一次美展,更沒有以各種價格賣出過一幅畫,但我們還是認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畫家。二十年前,老雷曾冒著被工廠開除的危險自費去了一趟遙遠的額濟納,在那裏他畫了不少寫生畫,有沙漠,有戈壁,有死後千年不倒的胡楊。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在美如幻境的巴丹吉林沙漠裏給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女畫過逾百幅的人體寫真,這個少女後來成為了他的妻子,她就是王香蘭。

王香蘭的名字普通,人卻極不普通,她和老雷一樣有著很不平常的人生,甚至超過老雷,說她的人生充滿傳奇也不過分。她本來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孩,十八歲那年中專畢業遠赴遙遠的額濟納工作,職業是獸醫。一個美麗的女孩做一名給駱駝、牛馬看病的獸醫是一件令人很難想象的事情,令人更難想象的是十八歲的她居然肯卸掉身上全部遮攔,赤條條地站在一個男人麵前擺出各種姿勢讓其寫生。這是一段被人們傳為很多版本的傳奇故事,我曾多次偷偷問過老雷,問他究竟是施了什麼魔法才令王香蘭就範的。每次老雷都平淡地笑一笑,說,沒什麼可說的,我願意畫她,她願意讓我畫,就這麼簡單。

事情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因為無法知曉,便使人有了更廣闊的想象空間。我第一次見王香蘭的時候她也隻有二十五歲,她身材很高,身段很好,皮膚也很好,很難想象這麼白皙的皮膚會在日頭惡毒的沙漠戈壁地區呆過五年之久。但說實話,她的長相並不像人們傳說的那樣美麗,她的眼睛不大,鼻子偏小,嘴唇雖然薄厚適中挺性感的,但這樣的女孩還是很難讓我將其歸類為漂亮一族。更令我感覺頗為別扭的是她的著裝,她那天穿的是一條拖至腳麵的長裙子,上衣卻是小翻領的職業女裝,披肩長發被一條花格子頭巾包住,像新疆人,又不像新疆人,感覺就是怪怪的,這種怪不好形容,既不是好看,又不是不好看,既古典,又不是古典,既不是不倫不類,又不是和諧大方。借著聊天的機會,我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希望能從她的不和諧中找出不同尋常。其實我是成功的,我很快就發現自己被一種魔力所引導,好像我的目光是一根導線,順著這根導線,我感覺有一股無法遏製的類似激情的東西,順利地抵達了我的身體和內心。

我繼續發揮想象,想象在金黃色的沙漠裏一絲不掛的王香蘭會是什麼模樣,不和諧的衣著褪去,剩下的隻是肉體與自然的和諧。麵對這一尊青春的,自然舒展的,生機勃勃的女性肉體,手握畫筆的老雷會是如何感受,或者說身心有如何的反應呢?我武斷地將其感受與反應歸納為兩類:一類是震撼,老雷極有可能被眼前驀然誕生的這尊女性肉體所震撼,他呆住了,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當時就是一個充滿了激情的氣球,靈魂就是氫氣,他嫋嫋升空,剩下的隻是一個空空的軀殼。另一類是情欲,麵對這尊女性的肉體,一朵情欲之花猝然開放,對於一個男性來說,還會有什麼比這尊女性的肉體更有吸引力呢?老雷情欲勃發,激動得周身戰栗,女性的力量像咒語般困擾了老雷,在這天人合一的咒語中老雷既感覺到了一種無法阻擋的力量,又感覺到了足以與這種力量相抵的製約力,那些女性人體畫就是在這種平衡中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