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鑫公司雖然經過洗心革麵容顏改換,但就其本質上他還是一個文化因素缺失,橫行霸道野蠻衝動的原始暴力機構。這離現代文明,科技規範的企業集團其實還相差很遠。我想去著手改變這一切不利狀況以消除負麵源頭,但要對這個病入膏盲又處於危難動蕩之中的集團機構去動一次大手術,已經是挽救不急回天乏術。任何一個舉措的後果都會是企業現金消失,導致工地停工,企業休克甚至破產死亡。我從創業家到企業家這凶險的一躍沒有成功,掉毀下來也是必然。或者是我從一開始,創業的方向,手段,目標都是錯的。天哥,要是你在開始階段就能同意加盟進來,我可能不會走到今天。你當時說的那些道理我懂,但我無暇分身去展開實施。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隻能腳踏兩隻船。我後來從春風得意的亦官亦商終於變成你分析的兩不象,是非驢非馬,既非官也非商。官場商場兩邊都將我套住了,我既不能放棄任何一邊,也無法在任何一邊得到前進。”
周政這席話,天逸是完全理解甚至同情的。他和天逸一樣想縱身一躍登上十億財富,不出幾年就會榮登大陸富豪排行榜。他那套以錢養官,以官賺錢的連環戰略看上去是個渾然一體完整無缺的良性循環。商場的利潤用權力去保障,商業風險轉移到官場上,再用商業利潤去爭鬥獲取權力來庇蓋化解官場風險。但無論商場還是官場都是爭名奪利危機四伏的高風險領域,任何一處發生挫亂都會是他無力招架的巨大禍災。天逸一點也不懷疑他的膽略智力,他的這些運作結晶裏也有閃光發亮的地方。對於西部房地產市場,他的分析頗有見地。自從孫偉鵬被以天逸為首的市場投機家偷襲以來,房地產商頑抗博弈高層政策的平衡力量被打破。地產商們在一片頹敗潰退裏確實大量湧向三四線城市狙擊反攻,但已經扭轉不回歪倒的地產乾坤,不能成功光複市場。他們無法把地產經濟格局做成芝麻反比西瓜貴的畸形形態,三四線城市的房價不久也應聲跌倒。而周政那些厚望所寄力挽狂瀾的房地產血本投資,那時還是一片沒有建成房子的繁忙工地。中央紀委全國摸底,暗下查訪夜總會等非法娛樂場所,周政的博彩娛樂和夜總會也慘遭關門歇業,企業資金鏈自然斷開。他自食惡果的麻煩開始連環爆炸,多米諾骨牌效應依次塌陷,嘩然推到一片。
天逸如墜雲霧飄進夢裏。周政才兩年不到就演繹出的這場大戲,似乎比他在上海發起的兩場證券市場投機攻擊戰還要複雜驚險。但周政的事跡還不會圓滿完結。
風聲漸緊災難逼近。周政最後的動作是想把資產運作轉移到國外。他再次來到從前和天逸到過的廣西,雲南等省份的邊防城市,想找個有實力和名氣的人物合作。他在以前他們流浪而在門前滯望的那個夜總會裏,再次認出了那個越南女人阮氏素淵。她當時仰仗一個叫王達的雲南商人做靠山,也算是打開了江湖局麵,全身珠圍翠繞妝飾華麗起來。王達是雲南一個城市裏惡名遠揚的霸主,他殘忍暴戾為所欲為。誰家有小孩不聽話哭鬧隻虛嚇唬一下“王達在外麵,他聽見你哭會來抱走你”。再倔強強硬的小孩這時也會被嚇得停止痛苦,吞下委屈而忍住啼哭。王達之所以如此囂張的原因,是因為有個舅舅在省政府任居高位。周政在阮氏素淵的引薦下和他見了幾次,感覺這人合作尚可。周政一直注重的是別人的實力,而不是什麼道德感情。
“天哥,你記得。那時我們兩個出來闖蕩,勢孤力薄什麼事都做不起來。那段經曆給我的印象太深了,所以以後我做事情第一個目標就是做成器。我的宗旨是先做起來,再去滅火消災。”
周政說起這話,看了天逸一眼。天逸心裏當然記得以往的輕率闖蕩,但也沒有說話。他在待聽下文,而且他已經不需要和周政討論過去的事情了。
王達在中越邊境有很多項目,從礦山開采,紅木倒賣到黃金走私。周政和他很快達成合作協議,由周政出資兩人共同開發越南境內的那座高品位鐵礦山。周政和他鉤心鬥角疲於斡旋,終於受忍不下王達每次抬出政府高官的舅舅時那副狂妄之相。王達那膽敢殺人放火的張狂勁頭,仿佛他天生高人一等的生下來就命該喝人血度日。周政搬出了天逸,說他最好的兄弟是個國際金融巨頭。天逸很快就歸還銀行資金分他利潤回來,他猜想天逸肯定已經平步青雲一將功成。王達聽了天逸的故事,果然有些收斂的敬服歎奇。但周政悔不當初相信財狼,拜托王達在雲南派人尋找天逸失散多年的妹妹。他的初衷願望非常簡單,隻是想要幫助兄弟一把,自己又和王達有長期合作關係,諒也無妨。但他沒有料到好心辦成了壞事,他們的合作關係很快決裂。周政的大筆資金一到位,王達就撕下麵具,反臉不認人的黑吃周政。從此兩人劃山而治,楚河漢界涇渭分明,互不敢踏對方地界。但這致命的一擊卻讓周政後來再無現金去偷渡國外逃脫懲罰,懸掛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