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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那邊出事了。”
手機那頭的聲音有種不純粹的味道,喬一川聽不出是什麼,緊張、恐懼還是幸災樂禍?好像都有點兒。等他仔細聽,他才聽出那是公司總經理邱國安的秘書萬雄的聲音。這家夥很久沒跟自己聯係了,以至於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竟然生出陌生和不純粹的味道來。現在,他一大早給自己打電話,就為了說北京出事了?
北京,那是個令喬一川備感遙遠的城市。北京出事,對他來說,也備感遙遠,與他無關一樣。
喬一川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當時他睡在書房的沙發上,昨晚的折騰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原本他不想動,連眼睛都不願意睜。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會在發生過什麼,然後終於睡著後,不願意再去正視已經過去的事實,就想閉著眼躺在床上,不願意睜開眼睛去麵對已經有陽光的第二天。現在,喬一川就是這樣,隻要他還閉著眼睛,黑夜好像就在繼續一樣,就可以不需要去麵對、去思考、去迎接,哪怕是有著豔陽高照的又一天。眼睛是閉上了,耳朵卻不可能不去聽,因為手機的鈴聲不依不饒。
盡管書房的沙發是那種可以打開當床使的,但昨晚喬一川沒打開,就那樣蜷縮在上麵。可能是晚上躺的姿勢不對,一夜時間,他感覺到了身體的僵硬和某些部位的酸痛,特別是隱秘處,竟有些怪怪的感覺,好像是昨晚使用得過於粗暴了,這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手機鈴聲是從臥室裏傳來的,而且連續不斷,大有不接聽不罷休之感。可喬一川不理解為什麼妻子郝小麥不接聽呢?昨晚,那個讓喬一川不得不正視的夜晚,可不是這樣的。昨晚的那個手機聲不是鈴聲,而是振動聲,可妻子郝小麥接了。
他被手機鈴聲吵醒後,從沙發上滾了下來,站起來時被掉在地上的被子絆了一下,倒向沙發時,被沙發的扶手磕到了鼻梁,隱隱作痛。喬一川走進臥室,才發現妻子郝小麥並不在臥室裏,床上已經收拾整潔,看不出昨晚有人睡過。可手機還在固執地響著,他有些氣急敗壞,抓起手機就喊:“大清早的,鬼叫魂兒啊!”手機那頭靜了一下,不純粹的聲音沒了,北京出不出事的聲音也沒了,他甚至產生了幻覺,手機根本沒響過。他聽到的聲音還是昨晚的,還是那個沙啞一般讓人惡心的振動。就在喬一川準備掛掉電話時,一個聲音,一種絕對的不純粹的味道飄了出來:
“北京那邊出大事了!”手機另一頭說。
“北京出事關我屁事。”喬一川仍然氣急敗壞。
“是吳得喜,吳得喜,他……他被人殺死了……”
拿著手機的喬一川愣住了。一時間想不起這個吳得喜是誰,可大腦裏卻分明全是吳得喜的名字,滿滿的、全全的,容不得他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還是手機那頭的人說話了:“我是萬雄。你個狗日的,是不是把老子們全忘了?”萬雄的火氣很大,喬一川這才猛然想起,萬雄是他的同學,那個吳得喜是他同學餘秋琪的老公。
“都幾點了,你還在睡!昨晚幹什麼了?”萬雄顯然得理不饒人。
萬雄的這句話讓喬一川怔住了。是啊,昨晚自己幹什麼了?他下意識地滿屋找著什麼,可他什麼也沒找著,於是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萬雄還在說什麼,他沒去用心聽,他突然對著手機問:“餘秋琪呢?她在哪兒?”
喬一川的眼前浮現出一個女人的臉,這張臉消失了好久。現在突然浮現,並且迅速清晰。他說不清為什麼,就是忘不掉這張臉上的那雙眼,那雙眼裏有種東西讓他的心動了一下,現在又動了一下。手機那頭還是萬雄的聲音,萬雄要他快點兒,快點兒趕過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和萬雄說了些什麼,對方就掛掉了電話。
坐在床上,喬一川的腦海裏繼續浮現著一個女人的麵容,當然還有一種眼神,可他說不好這是餘秋琪的眼神還是郝小麥的眼神。他的手這時扶在了床上,碰到了那隻玩具熊,那是妻子郝小麥的,郝小麥喜歡這些東西,像個小孩兒一樣喜歡抱著這些東西睡覺。他和她沒有孩子,盡管結婚好幾年了,仍然沒有孩子。郝小麥嫌孩子麻煩,嫌要孩子會破壞她的身材,一直拒絕生孩子這件本來屬於自己的事情。
喬一川看到玩具熊,想到孩子時,原本還昏昏沉沉的頭,一下子清醒起來,他猛然記起來昨晚發生的事情。
昨晚,喬一川也是被手機吵醒的,那時他剛睡著不久。但昨晚的手機發出的不是鈴聲,而是振動聲。在夜裏,手機的振動往往會顯得聲音很大,穿透力很強。當時他習慣性地把手往枕頭底下伸去,伸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因為他發現那個聲音不是從枕頭下麵傳出來的。他這才意識到,已經有兩年了,在夜裏,他的手機從沒有響過。
喬一川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這才聽出那個聲音是來自臥室外麵,是從半掩的門外傳進來的。晚上郝小麥出去了,她這段時間經常出去,然後很晚回來。他沒有等她,就自己先睡了。迷迷糊糊的他有點兒想不通,既然郝小麥不在家,那麼是誰的手機發出這樣的振動聲呢?他遇到過類似的情形,半夜三更,會突然驚醒,然後聽見外麵傳來這種振動的聲音。那種聲音不是他聽到的,而是他先感覺到了,好像是躺在搖晃振動的車上,那種振動會慢慢變成聲音在體內穿來穿去。他想起來出去看看,但剛一動,就聽見客廳裏有人的腳步聲,然後,他聽見了郝小麥低沉的說話聲:“到了,正要去洗漱。”
接著,郝小麥的腳步聲傳到了臥室,她進了臥室套間的洗手間,然後是洗手間的門被很小心關上的聲音,然後就是洗手間照射過來的燈光,打在套間的花玻璃門上,郝小麥的影子如幽魂般地令人恐慌。
為什麼呢?妻子郝小麥為什麼如幽魂般呢?喬一川的頭痛了一下,他好像記得自己問過一次,郝小麥說是報社正在改版,全體業務人員都被要求加夜班。今晚也加班了嗎?喬一川在黑暗中擰起了眉。
這段時間,郝小麥經常加夜班,他想起來了,他和她好久沒有親熱了,她沒有要求過,他也沒有強求過。他和她之間肯定出現了某種問題,可具體到哪一種問題時,喬一川又說不上來。按理來說,他現在的需求屬於人生中最旺盛的階段,而她也屬於最水靈的時期,可他硬是打不起精神,激不起欲望。看來男人的第一生命力是事業,事業的霸氣,才能帶動對女人的霸氣。這是郝小麥的話,隻是她說這話時,喬一川並沒有上心。現在,這句話從黑暗中跳了出來,他像被重物擊中似的,痛了一下。懷念舊日的風光,在這個夜裏成了喬一川的主題。隻是這樣的懷念,卻是生命中最無能為力的事情。他突然憶起在微博上看到過的一段話:“在這個把回頭看作軟弱和恥辱的世界上,走再遠,也終究達不到想要的永遠,走再近,也終究回不到想要的夢境。人永遠是一群被內心的遺憾和憧憬所奴役的生物,夾在生命的單行道上,走不遠,也回不去。深情的麵孔和柔軟的笑意,在炎涼世態中給予我苟且的能力。”
夜,如墨潑似的罩著。喬一川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與年齡極不相配的長歎,令那兩道擰成一團的眉梢鬆開了。一時間,他胸口的悶拉直了,也散開了。
這女人,被喬一川寵壞了,想什麼時候回家就什麼時候回家,電話不打一個,信息也沒見發一個。一回家,不是碰到了這裏,就是撞到了那裏,完完全全不顧及喬一川還在熟睡中。隻是什麼時候,郝小麥的手機調成了振動?喬一川倒是有些奇怪。以前她的手機全是流行歌曲,什麼歌流行就下載什麼,而且總是把聲音調到最大。為這,喬一川不止一次批評過她,讓她注意注意形象,好歹她也是一名記者,不是大街上的太妹。可批評歸批評,郝小麥從來沒接受過,我行我素地照著她的模式生活,還美其名曰,這是個性,並罵喬一川為了升遷,活得如孫子似的窩囊。
喬一川懶得和郝小麥辯論,他也辯不過她。盡管他比她大三歲,可他總感覺比她年長了一輪似的。除了寵她、讓她,他著實拿她半點兒辦法都沒有,誰讓他愛那張瓷娃娃一般的臉呢?隻是在這個夜裏,他說不清為什麼,突然注意到了郝小麥的反常,並突然間沒法不去在意。他心裏有種東西湧著,讓他沒法控製自己。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做賊般地進了套間,把耳朵貼在洗手間的門上聽著。
郝小麥甜而不膩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隻有一個字:“想。”盡管隔著門,喬一川還是聽得真真切切。他的心“撲通撲通”地亂跳著,似乎要把他一直裹了無數層的包裝衝破、打碎。
他站著,努力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再把手放在胸口處壓了壓,繼續偷聽著妻子的電話。那是一種他自己也無法形容的心境,偷竊?無聊?刺激?好奇?無奈?具體落到哪一個詞上,他說不清楚。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這種心態:窺探、懷疑自己的妻子。這種他以前最看不起的別的男人所有的心態,在他身上居然也有,而且來得這麼具體和猛烈。他也知道這種心態一旦成為習慣,他一樣會淪為這種窺視心態的奴隸。而在這之前,他從不在意郝小麥還有什麼隱瞞著他,也從沒認真想過郝小麥會有事隱瞞著他。
今晚,喬一川特別留意。他更加靠近洗手間的門,妻子這時“咯咯”地笑了起來,那是一種極其天真、極其無邪的笑。他以前經常被這種笑聲所感染。他總是搞不清楚,快奔三的她,為什麼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呢?可是他又偏偏喜歡她的這種長不大,喜歡聽這種無邪而又快樂的笑聲。隻是現在,妻子顯然不是笑給他聽的,而是笑給另一位如他一般喜歡這種笑聲的男人聽的。
喬一川的呼吸變得緊張,心跳得更加狂亂。他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生怕一不小心衝了進去,驚嚇了郝小麥。
郝小麥的聲音嗲了起來,她說:“嗯,我還想要呢。”那種語調,那種嗲氣發膩,一聽就能聽出來源於什麼。曾幾何時,郝小麥對他也發出過這樣的聲音。這種聲音甜絲絲的、軟綿綿的,卻又能讓人血脈僨張。以前他隻要聽到郝小麥的這種聲音,都會難以抑製,強烈的生理反應讓他有一種非她不娶的想法。
有多久沒聽到郝小麥的這種聲音,喬一川自己都記不清楚了。隻是,當這樣的聲音再次響起時,一種久違的反應還是那麼強烈地刺激著他。他腦門的血迅速往上衝,心跳得越來越快,幾乎都要蹦出嗓子眼兒。他努力控製著自己,其實這一刻他也無法動彈。妻子在和別的男人調著情,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調情,那是一種求歡,而且是從妻子嘴裏發出來的求歡。對於一向以男子漢大丈夫自居的喬一川而言,這個求歡的女人等同於賤婦。而這個賤婦卻是他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郝小麥。
現在,這個賤婦和他近在咫尺。他揚起了手,準備破門而進。可當他的手高高抬起時,一道黑影呼嘯而過,他愣住了。燈光把他高舉的手拉成了一把古劍,閃著與這個時代並不合一的光芒。
“要,要你親……嗯,喜歡你親那裏……”妻子的話再一次打破了夜的寧靜,暴風雨般敲打著喬一川的心。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妻子的話如漲潮的水前赴後繼地湧了過來,洶湧澎湃地掩埋著他。他就那樣傻愣愣地站在洗手間門口,突然找不到方向,甚至找不到進入的理由。
他的心頓時像是鑽進了成千上萬條蟲子,蠕得他無比難受。他無力地垂下高高揚起的手。
這時,洗手間流水的聲音中夾雜著妻子哼唱的歌聲:
你的四周美女有那麼多
但是好像隻偏偏看中了我
恩愛過後?就不來找我
總說你很忙?沒空來陪我
你的微博裏麵辣妹很多
原來我也隻是其中一個
萬分難過?問你為什麼
難道癡情的我不夠惹火
傷不起?真的傷不起
……
歌聲被夜的寧靜拉扯著,傳向了湖邊,傳向了湖對麵那幢讓喬一川無限向往的大樓。他狠命地咬著牙,一轉身遠離了洗手間的那道門。他不是不想衝進去,不是不想對著郝小麥一頓暴打。可是,衝進去之後呢?他和妻子就得撕破臉,要麼他走,要麼妻子走。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不是他暫時想要的。
他已經沒有事業,說得準確一點應該是他的事業已經擱淺了。如果他再沒有家庭,如果再失去郝小麥,這套房子對麵的那幢江南資本運營公司的大樓,他還能鑽得進去嗎?還能坐得下去嗎?他已經坐了兩年的冷板凳,他不在乎再多坐幾年的冷板凳。可他在乎有沒有一個家,在乎這個家有沒有一個女主人在走動著。
喬一川鬆開了握得滿是汗水的拳頭,邁著仿佛被千斤鐵鏈鎖住的雙腿,走向了臥室。
忍。喬一川在心底再一次刻畫著這個字。盡管他知道忍字頭上一把刀,會刺得人流淚、流血,可總比送掉性命強。這是喬一川的邏輯。
自從當副總經理的父親喬佰儒自殺以後,喬一川放在心尖上的那個“忍”字就被他融進了血液裏,無時無刻不在身體裏撞著他、擠著他、壓著他,讓他變得小心謹慎的同時,也多了一份同齡人的深沉和憂鬱。拿妻子郝小麥的話來說,就是一夜之間,他從人變成了鬼。別人都在五彩斑斕地活著,盡情享受著時代的繁榮和昌盛,而他卻在裝孫子,玩深沉。不就是死了一個當副總經理的父親嗎,至於搞得像天塌下來一般,如此死氣沉沉嗎?他怕啊,這種缺少樂趣、缺少激情,甚至缺少愛情的生活,讓郝小麥生不如死。
可喬一川有喬一川的道理。商場從來都是雲譎波詭,連身為副總經理的父親都能夠在一夜之間消失,何況他這個小小的計劃部副部長?隻是這些,郝小麥永遠不會懂。她那張瓷娃娃一般的臉,掛不起商場的爾虞我詐。她就是上帝派來征服男人的,越是如他一般衝進商場裏的男人,越容易被郝小麥那張永遠也長不大的臉所迷惑。
喬一川當初聽從了父親的安排,踏進了江南資本運營公司的商場,這一踏入就是好幾年。在這好幾年裏,他一路過關斬將衝到了計劃部副部長的位置,原以為自己會成為江南資本運營公司裏最耀眼的職場新星,可父親的死,把他從雲端拉到了穀底,甚至是十八層地獄裏。在父親死去的兩年內,喬一川坐盡了冷板凳,可他並不認為坐冷板凳有什麼可怕,可怕的是父親的死因至今不詳。那是握在董事長成道訓手裏的一張生死牌,隨時隨地會要了他的命。這些,他不會告訴郝小麥,更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兒驚嚇。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郝小麥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活生生地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子,而且戴得如此突如其來,如此輕易,又如此沉重。
喬一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的,他繼續裝睡。嚴格地說並不是在裝,而是真的動不了,不知道怎麼動。
當郝小麥帶著一身香氣在他身邊躺下時,喬一川的怒意和恨意密切交織著,他的大腦在這一刻還是短路了。他滿腦子都是妻子在一個模糊男人身下的鏡頭,那情形好像正在進行,而且熱火朝天。郝小麥發出了一種聲音,那是一種呻吟,一種幼獸般不知道是快樂還是痛苦,卻能讓人發狂的聲音。
他突然想起一個笑話:幾個人在高爾夫更衣室裏,一部手機響了很久,一男人按了免提鍵。女:親愛的你在俱樂部嗎?男:在。女:我看到一輛寶馬才不到200萬元。男:買。女:還有那個樓盤又放盤了,6萬元1平方米。男:買。女:好愛你。男:也愛你。旁邊的男人敬佩得目瞪口呆。男人掛了電話問:這是誰的手機?
現在,他很想對著這個黑夜,對著身邊的郝小麥喊:“這是誰的老婆?”
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力量,一種從來沒有的邪惡從喬一川身體最深處爆發出來,讓他突然變得狂野,他猛然翻身壓向了郝小麥。壓在驚呆的郝小麥身上,他異常迅猛地扯著她的睡衣、睡褲,瞬間就將郝小麥剝得光溜溜的。他死死地壓住了在自己身下本能地抗拒的妻子,強力分開她的雙腿,他那玩意兒直愣愣的,而且從未如此堅硬,像一柄利劍,也像一根大棒,在郝小麥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時刺了進去。疼痛讓郝小麥發出了一聲尖叫,那聲音無比淒厲。可在喬一川的耳朵裏,這聲音讓他備感快慰,備感舒暢。他開始猛烈地攻擊著她,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也帶著前所未有的複雜,一遍又一遍地攪動著她,也攪拌著他和她的未來。
夜,越來越沉。偶爾滑過的車輛刺破了夜的沉靜。喬一川兩腿之間那根擺來擺去的東西,如匕首一般冰涼、堅硬。他騎著郝小麥,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身體裏刺殺著。他似乎看到了大攤大攤的鮮血,從她的身體裏往外傾瀉著。他的力量越來越大,進入的過程越來越深,他如一隻瘋掉的野狗,在她的身上盡情地撕咬著。血,越來越鮮、越來越稠地在他的眼前流淌著。他如一名在戰場上殺紅了眼的鬥士,越戰越勇。當她企圖掙紮時,被他用雙手緊緊地摁住,不能動彈,她越扭動,他則越發猛烈。漸漸地,她開始發出了呻吟聲,而且一聲比一聲高。可喬一川在這一刻聽不見妻子的聲音,看不到妻子的痛苦。
他變得越來越狂暴。她最終放棄了掙紮。第一次她有了被人強暴的感受,這是一種屈辱。而這種屈辱竟來自於自己最熟悉的丈夫,這個兩年內冷漠她也冷漠一切生活的男人,此時卻像條瘋狗一樣獵殺著她、掠奪著她。她那麼驚愕,也那麼無助。這一刻她完全不認識在自己身上翻騰的這個男人,這個自己曾發誓要無比深愛的男人。
她和他曾經是江南市的金童玉女,曾經很風光地引起江南市所有年輕一代的豔羨。在江南市,好幾家影樓裏都展示著她和他的婚紗照,也展示著她和他的愛情。可現在,她愛他嗎?她發現愛是個很茫然的詞,特別是在今晚,她的愛茫然得一塌糊塗。沒有哪一種茫然,比在同一晚上經曆兩個男人的蹂躪來得更具體、更透徹了。
她最看重的其實是婚姻。在女人這一生中,沒有誰不認為婚姻的成功是人生最大的成功。她當初嫁給喬一川時,認為她的婚姻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婚姻,是最真實又最實惠的婚姻。她不喜歡裸婚,在她的世界裏,打拚是男人的事情。特別是對於她這種有著天姿國色的女人,就應該享受著男人的成功,享受著男人的嗬護和百般寵愛。柴米油鹽的婚姻,不屬於她,它隻屬於那些長相平平的女人,她們需要靠雙手去贏得她們的愛情和婚姻。這是沒有理由也是沒有道理的一種道理,上帝給了女人美貌,就等於給了她無限享受的權利。
這是郝小麥的理論,也是郝小麥的人生。隻是當她的身體從一個男人胯下轉到另一個男人胯下時,她有的隻是徹入骨髓的悲涼。她隻想享受愛情,隻想快快樂樂地過好每一天。難道她錯了嗎?難道喬佰儒的死,就該葬送掉她一生的幸福嗎?那不是她要的生活,更不是她該承受的結局。可是現在,一種複雜的情感翻江倒海地撲向她,愛與被愛,婚姻與過日子全部混淆在一起,在她的身體裏不斷地翻騰。她找不到方向,找不到通往結局的路。那種帶著使命般的背叛成就了她,也毀滅了她。她第一次如此厭惡自己,如此厭惡那張被無數人誇過的臉。
她有過愧疚,有過不安。可那個男人的出現,如魔鬼一般,她在絕對順從的同時,也奉獻了她的身體。而現在,這個正在狂野衝擊她的男人、自己的丈夫和愛人,突然變成了一個她並不認識的陌生人。一種害怕,一種丟失,在這樣的夜裏,嚴嚴實實地裹住了郝小麥。她在片刻的絕望後,努力地調整著身子,她想去迎合他,去接受他,因為她愛他。沒有哪一種愛會這麼尷尬,這麼孤寂。
她的身子開始放開,開始被喚醒,她努力克製自己不發出那種聲音,努力控製自己不去抓住身上這個男人。她開始覺得自己的身子像是在一條船上,隨著波浪搖晃,一股暖流從最下麵往上漫延,漸漸化作電流在體內奔突。一種來自於身體的快感,那麼真實,那麼確鑿,又那麼傲然。與一小時前,那個男人所帶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而這種涇渭分明的不一樣讓她頃刻間無比清醒。這種清醒卻讓她難以承受,更難以取舍。淚水如決堤的海,洶湧而來,怎麼也擋不住。一股又一股冰涼的淚水橫掃著她,她再一次閉上了雙眼,任濃墨一般的黑,封鎖著她的一切想念。
一滴冰涼的淚水落在了喬一川的身上,他打了一個冷戰。又一滴冰涼的淚水砸了過來,接著是更多的冷氣往他身子裏灌,巨大的驚恐迎麵而來。他戰栗著,身子不聽使喚地從郝小麥身上滾了下來,落在地板上,發出了驚濤駭浪般的巨響。當然這種響聲除了喬一川,沒有人聽得見。
曙光透過厚厚的窗簾,落在喬一川的臉上時,他漠然地坐了起來。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卻看不到郝小麥的影子,但郝小麥身上那股甜到有些曖昧的味道還在臥室裏。他完全清醒了,想起了剛才萬雄在手機裏說的事情,想起了餘秋琪,想起了一種久違的眼神。
喬一川打了一個激靈,手機裏萬雄的那句“北京出大事了”如炸彈一般轟在他的耳邊,他的心猛烈地往下墜,晃晃悠悠。
喬一川徹底清醒了,他慌忙朝江南資本運營公司那幢最紮眼的大樓衝去……
2
吳得喜是餘秋琪的老公。而餘秋琪又是喬一川和萬雄高中時的同班同學,人長得倒是十分漂亮,隻是漂亮得過於火辣。隻有她想不到的事情,沒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喬一川記得高一下學期,教曆史的老師換成了一位老教師,餘秋琪不喜歡這位老教師。有一次這位老教師課上到一半,餘秋琪就把手高高地舉起來了,老教師問她:“你有事嗎?”餘秋琪很大聲地說:“有,而且是大事。”老教師又問她:“有什麼大事?”餘秋琪不說,隻是衝老教師使眼色,要老教師到她的身邊來,老教師隻好從講台上走下來問她:“你到底有什麼事?”
餘秋琪指了指她的座位,老教師抬了抬眼鏡片,低下頭看了一眼,臉刹那間漲得通紅,餘秋琪的座位上一片血紅。老教師揚了揚手,極其尷尬地說:“去吧。”
餘秋琪一轉身,全班哄堂大笑。因為同學都看到了餘秋琪把紅墨水塗在椅子上的動作,而且那天餘秋琪穿的白色運動褲一片潔淨。這事之後,餘秋琪自然成了女生中的代言人,整個高中她都十分活躍。全班沒被她捉弄過的男生所剩無幾。不過,她對喬一川倒是另眼相待,不僅沒有捉弄過他,而且十分維護他。隻要是喬一川提出來的事情,餘秋琪肯定百分之百讚成。因為餘秋琪這個女霸頭,萬雄不止一次地取笑過喬一川。可取笑歸取笑,喬一川就是對她沒有半點兒心動。大學畢業後,萬雄倒是追過餘秋琪,而且兩個人好像還談婚論嫁過,再後來,餘秋琪卻閃電般地嫁給了江南資本運營公司董事長成道訓的前任秘書吳得喜。那個時候吳得喜深得成道訓董事長的信任,在大前年,被公司派往北京的分公司。對於才30多歲的吳得喜而言,前途是無限光明的。而餘秋琪一直自得其樂地生活著,沒聽說有一波三折的事情,怎麼突然她家就出大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