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黑月淡,夜風濕冷,飄落的殘葉無力的被風吹卷著,細雨如絲,打濺在樹葉上簌簌作響,風向忽轉,將落葉片片送向那黑夜中的巍峨暗影,“啪...啪...啪”數枚葉子被風雨齊齊定按在血紅的樓牆之上,巍巍顫顫,抖動不已,風勢稍減,殘葉失去依托,不甘的沿牆滑落,飄飄蕩蕩之間,消失在樓腳的層層黑暗之中......
一紫衣男子立於樓上嵌窗之側,一陣勁風吹來,紅發散舞,衣訣如飛,雙袖鼓動,獵獵作響。黑雲中透出的點點月光灑在男子臉上,隱隱的映出一張如玉似得臉,英氣逼人,隻是那望向黑暗之中的雙眸,幾比這黑夜更黑,讓人不自覺中產生退避之意,似乎與被這雙眼直視相較,倒是在這風雨之中衝淋濕透來的更溫暖些。
樓天誠已經記不得多少次像這樣立於窗前俯瞰整個南荒城了,恍然之間依稀看見百年之前那個雙眼精光閃爍的意氣少年,也似這般眺望著這座荒野之中的血紅巨城,豪情激蕩,躍躍欲試,和他並立的是一古稀老人,白發如雪,手如枯槁,身形佝僂,微笑和藹的望向少年,安靜、祥和......
“父親”,少年轉向老人“總有一天,我樓天誠一定要讓南荒城盛世重現!”
老人依然平靜微笑,抬起抖動的右手搭在少年的肩上,那一刻,少年詫異的發現,老人的的右手那麼平穩有力,那患病已久的身軀蓬發出一股驚人的氣勢,一瞬間心中的煩躁褪去,隻剩寧靜悠遠。
“我的孩子”,老人開口了,嘶啞的嗓音帶著一股幽然的力量,“我相信你可以的”老人依舊微笑“隻不過”老人的笑更深了“歲月逝過,當你累了的時候,就停下歇歇吧......”
“籲......”一聲微不可聞的輕歎,“父親...”樓天誠移開了瞄向樓腳的目光,仰望蒼穹,像是要從那茫茫黑夜中看穿什麼,“真累啊...”
喃喃過後,再無聲起,隻留下風呼雨嚎和遠處隱約傳來的熙攘聲,房中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烏雲湧動,僅有的一點月光仿佛也要消散掉,樓天誠的身影漸漸融於黑暗之中,幾不可見。
一陣篤篤聲從門外傳來,愈響愈急,片刻之後,仿佛連窗框都開始嗡嗡震動,終於,轟的一聲,門板整塊飛出,砸在嵌窗左側的烏金牆上,頓時碎屑橫飛,半數的屑末直徑撲散在樓天誠的紫衣之上,但樓天誠卻仿佛渾然未覺一般,依舊望著窗外。
飛塵落定,樓天誠身後的門口顯出一半跪的黑衣人,此人全身上下都籠罩在黑色的鬥篷之中,麵孔亦被黑色蓑帽所掩,讓人看不真切。寬厚的肩膀劇烈起伏著,顯然長時間的奔跑讓他瞬息之間難以平複體內氣息。
黑衣人望著樓天誠那石刻般的身影,微微一愣,“陛下”黑衣人對樓天誠的背影跪拜道,顯然,他極力的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餘音的顫抖卻依然表明了他的不安與焦躁。
“城破了...他們...他們就要來了。”
迎接他的依然是無邊的寂靜,他不敢抬頭,眼睛死死的盯著地麵,往日白淨似玉的地麵如今灰塵冉冉,龜裂縱橫,顯然是拜他剛才那一撞所賜。他驀然間有點後悔,後悔剛才的冒失,他知道,麵前的這個男人,是如何的愛惜這間房、這棟樓、這座城的。
“陛...陛下”他還是決定再次開口,因為他必須讓麵前的這個男人馬上離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還是沉默,他甚至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夾雜著風雨聲和越來越近的喧囂,在他耳邊縈繞不去,他厭惡這種感覺,這讓他覺得快要窒息了。
“子謙”頭頂傳來淡淡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絕望的沉默,連子謙如獲大赦一般長舒了一口氣,急忙應道“是,陛下。”
“子虛他們的車隊出城了麼?”
“回陛下,家兄帶領親信護衛一百人,於兩個時辰前護送車隊出城了,現今莫約已到了城北一百裏外,如無意外,半月之內可出南荒。”
“辛苦你們了。”
連子謙踏前一步再跪道“為保陛下聖軀無恙,我等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樓天誠望向城內,無數火把,依依相連,如赤金長蛇,蜿蜒迤邐,朝他所在的城樓彙聚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