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的會客廳秉承了楊家族長附庸風雅的格局,與其說是廳,倒不如說是亭。
三個黃瓦朱柱的風亭呈品字形排列,亭角相交,短廊相接,背後有假山,前排有水潭,端的是個談情說愛,哦不,撫琴潑墨的好地方。
隻不過時令已到中秋,早晚寒涼,四麵串風的亭子裏怎麼也暖和不起來。此刻戌時已過,這時間擺在亭中的宴席早就被冷風吹得毫無熱氣,眾人也就借著幹果小菜以酒驅寒。
堂堂山河派大長老,連門派掌門都要尊稱一聲大師的吳達勇,看著滿桌殘羹冷炙也隻能微微輕歎,裝作一副清高冷傲、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楊族長愛死了這種情調,本將要詩性大發,不料慌張的家丁們打斷了興致。
被冰屑噴得滿目瘡痍的楊治少爺橫著搬了進來,躺在那進氣多出氣少,別說給諸位長輩問好,連眼都睜不開。
“這……”楊族長剛才就聽說了馬家少爺和自家孫子打了起來,本以為孩子輩鬧著玩,打個鼻青臉腫,安撫兩句也就算了,況且那馬瑞是個廢物早就成了共識,築基期的孫子怎麼會輸呢?
沒想到不但輸了,還被打得麵目全非,連爹媽都不敢相認。
一旁吳達勇大師皺著眉頭直嘬牙花,本來這一趟給那位楊家長老治療封閉的氣脈就已算是恩典,沒想到這楊家上下蹬鼻子上臉,沒完沒了!
把這傷員搬到飯桌旁,不就是想要救治麼?
果然,飯桌上一幫人把目光投向自己,吳達勇大師也沒辦法,盛情難卻,點點頭擺出一副萬事看淡的模樣:“無妨,容老夫來看一看。”
心中卻已經罵了千百遍:要不是看中你們家的寶貝,掌門之令老夫也不屑領命!
慘是真慘,越小的冰屑棱角越多,速度足夠快就跟小冰刀似的直往皮肉裏鑽。寒氣還把血液凝固住,細小的血窟窿成了發黑的斑點,楊治少爺整個臉就跟灑了黑芝麻的白麵餅一樣。
世間防禦功法千千萬,但如果說練到臉上的估計沒有,至少吳大師也沒聽過。這一記水係功法看不出來路,雖然境界不會太高,但是麵對毫無防備的築基期足夠一招致命。
“這是水係功法所傷?”一位楊家老爺忍不住心中疑惑,冒出頭看著冰霜滿麵的楊治,顫聲問道。
“您好眼力,這都能看出來!”吳達勇旁邊的徒弟沒好氣地懟了回去。
一晚上盡是涼菜冷湯,任誰跋山涉水而來,隻喝了一肚子涼水,心情也絕對好不了。這位山河派弟子可沒有師父的涵養,若不是師父在場,這徒弟早就拂袖而去了。
吃了一癟的楊家老爺趕緊閉嘴,哪怕對方比自己兒子年紀還小,自己也隻能跟孫子似的唯唯諾諾不敢吭聲。
別人不懂,但楊族長知道剛才那個疑問的深意,都顧不上楊治的傷勢,猶豫了一會追問道:“大師,這功法可算具象功法麼?”
“楊族長,此言何意?”吳達勇大師停下了敷藥的手,疑惑地翻起眼瞼。
吳大師無比清楚,雖然與自己相比較,這位楊族長的實力差得不是一星半點,但就以楊族長元嬰期的修為來看,如何造成眼前這種傷勢顯而易見,為什麼還要如此追問?
楊族長的神色如喪考妣,更讓吳達勇大師頗為好奇,之前擔心那位楊家天才楊巔峰的安危都沒這麼哭喪臉,怎麼這位楊治少爺能牽動楊族長如此心痛?
一桌子的人不敢再吭聲,麵麵相覷又不明所以,隻覺得凳子有點涼,讓人坐立不安。
再一會,管家遠遠傳報:“馬瑞公子到!”
少爺隻是馬家的少爺,而馬瑞公子,那便是入了世的公子。
一個圓臉少年搖搖擺擺走到了亭中,看了看現場都是長輩,微微彎腰行了一禮,強顏歡笑問好:“晚輩見過諸位長輩,晚上好!”
“嗯?”吳達勇先反應了過來,看了一眼稚氣未脫的馬瑞,再上上下下打量打量,瞬間明白了剛才楊族長所擔憂的事,不過不知對方底細,吳大師也沒說話,專心給楊治敷藥。
“馬瑞少爺!我楊家待你不薄,沒想到你如此狠毒,出手這等殘暴!”一位楊家老爺拍案而起,義憤填膺,不管傳聞和猜測是不是真的,好歹氣勢得喊出去!
“他趁我不在,調戲我老婆。”馬瑞攤開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就順手治治他,讓他長點記性,以後不給楊家惹事。”
聽起來,好像打了人還是為人家好。
楊史蓓的過去,楊治的為人,這屋裏沒人不清楚,聽到此處也都默不作聲,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不能告訴人家:你媳婦原來就和他睡過了,所以不算調戲?
“可是,馬瑞少爺下手未免太不知輕重,處處往要害招呼!我楊家少爺的命就不是命麼?”又一名楊家老爺不忿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