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家(2 / 3)

自住溫六歲開始,住帥便著他每日量此江水三次,從未間斷。

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

其實是為了…

就在此時,一塊小石子倏地仍到住溫後腦上,住溫驟覺一痛,猛然回首,隻見三五個年約十至十二的村童正向他投擲石子,一邊還道∶“嘻嘻,那個自稱什麼南苗劍‘狗’兒子的家夥又在量水了。”

對方辱及老父,住溫一邊閃避擲來的石子,一邊嚷道∶“你們…胡說些什麼?”

其中一個村童尖著嗓子,陰陽怪氣地訕笑∶“啦啦!,大佛腳下有一奇,傻頭小子把水量,早量,午量,晚量,可是自己卻沒有娘!哈哈…”

這班村童其實已不止一次向住溫出言嘲笑,住溫今日忍無可忍,怒道∶“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父子倆從沒冒犯你們,你們卻三番四次欺我。今日我可不再客氣了!”

言畢立把插在腰間的小竹棒拔出,那班村童早知他出於此帶的武學世家,此刻見其拔棒,心知不妙,喧嘩叫嚷∶“哇!沒娘的狗雜種發怒了,快走啊!”

走?嘿,住溫縱使不介意他們笑他沒娘,卻最恨他們喚住帥為南苗劍狗,如此辱罵住家,他絕不能放過,他勃然道∶“哪裏走!”

說著將手中小棒擲出,小棒竟蘊含內勁,倏忽間已把最後的村童絆倒,其餘村童剛欲把其扶起,住溫旋即縱身而至,“□□□”的在數名村童的胸腹轟了數拳,出手極快。

村童們瞧這小子年紀雖較自己為幼,惟身手矯健無倫,心知絕對不敵,中拳後齊齊忍著痛發足狂奔,鼠竄而去。

住溫並沒窮追猛進,適才數拳已把他心頭鳥氣去掉,正要步回江邊收拾繩子,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連忙走進江邊一看,原來一艘小舟因不敵湍急江流,被急流逼得猛然撞向江邊,登時給撞個稀爛!

然而就在舟碎刹那,兩條人影閃電自舟中拔地而起,借勢一躍,便到江邊之上。

隻見此二人一長一幼,長的背掛大刀,雙目精光暴射,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

那幼的無論眉目神情卻異常柔和,且似帶著七分無奈,和那長的簡直就是天淵之別。

住溫雖長居龍門,從未見過任何江湖人物,但從這二人的氣度看來,也知他倆來自江湖,而且倘若猜得不錯,那長的必是今日找其父住帥決戰的━━霸天。

不錯,住溫猜得不錯。

來者正是━━

霸天父子!

可是他又哪會猜透,因為這對來自江湖的父子,他從今以後,便要━━淪落江湖!

住溫連忙走近,抬頭抑視高大的霸天,隻覺他恍似一個睥睨世間一切蒼生的魔神,不由問道∶“敢問前輩是否是北飲楊前輩?”

霸天“嗯”的沉應一聲,站在其後的楊行密卻一直臉露憂色。

住溫心想∶“啊,這長頭發哥兒定是其子楊行密了?怎麼愁眉苦臉,活像送殮似的?”

住溫雖知今日其父與霸天約戰之期,但小孩子又怎會想到,所謂絕世高手間的比武,豈是分出勝負如此簡單?實是不死不休的生死決!

楊行密多年來走遍江湖,十一歲的他已有一種倦的感覺,他太清楚此戰對住、楊兩家造成的傷害。住溫卻不知此戰後果甚虞,且還引以為豪,私下更升起頑強念頭∶“嗯,敢找我爹決戰?好!就先教你見識本少爺的厲害!”

一邊心想,一邊對霸天道∶“前輩,晚輩住溫,家父南苗劍首命我在此恭候多時,前輩請隨晚輩一起走,那邊有條捷徑!”

說著身隨聲起,幾個起落,便沿著龍門大佛足下,借助山壁嶙峋突起處一直翻上大佛膝上,身手頗為不俗。

住家莊就在大佛頂上後方,本可以沿山路而上,住溫卻直上佛膝,其實是一般習武者的通病,想炫耀他學自他爹的住家身法,也想瞧瞧霸天有多大本事。

豈料霸天不動則已,身形一動即如飛箭,完全無須倚仗山壁嶙峋之助,直接疾射向大佛膝上,住溫一瞄之下為之一怔,心忖∶“哇!好俊的輕功!”

但最令住溫驚訝的反是霸天之子楊行密,就在霸天身形拔起之際,楊行密亦隨之而起,兼且身快如楊,隨後而上,竟與其父同時躍抵佛膝之上。

這佛膝距佛足少說也有十多丈,住溫先是給霸天的輕功嚇了一驚,再給楊行密的身法嚇了呆,整個人站在佛膝邊沿,目瞪口呆,呆了半晌方才懂得說話,抱著後腦笑道∶“哈哈…

前輩輕功高絕,令人心悅誠服啊!“

這句話倒是真心話,不過住溫最心悅誠服的還是楊行密,他斜瞟這個一直沉默的長發哥兒,心想∶“這個楊行密相信比我年長不出數年,輕功卻已不比其父遜色。但不打緊,我還有數年才會象他那般年紀,隻要本少年勤加苦練,屆時定會比他出色…”

他因自幼肩負複興住家之責,故處處皆與別人相比,好勝心極為熾盛。

霸天甫登佛膝之上,頓覺一股淩厲無匹的氣勢從佛頂後方直湧下來,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是劍氣,住帥的劍氣!

霸天不由得抬首看著佛頂,暗想∶“好鋒銳的劍氣!住帥,你整整等了五年,今日我便來償你心願。”

接著卸下背後的戰雄刀,將它交給身旁的楊行密,不忘囑咐∶“行密,你且先留在此,替爹保管戰雄刀。”

老父臨陣棄刀不用,楊行密實不知父親琢磨什麼,心中更憂,道∶“爹…”

霸天淡淡一笑∶“別擔心,為父此戰必勝,一定會回來與你共度餘生!”

此時住溫見二人盡說些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話,走上前道∶“前輩,我爹就在佛頂後方不遠的樓房等候,待晚輩為你引路。”

正欲舉步,孰料霸天道∶“不用了!我已可感到他在哪!”

言畢身化一道雄猛罡風平地躍起,直衝佛頂而去。

佛頂之上,如今僅餘楊行密與住溫兩個小孩,楊行密緊緊目送老父逐漸消失的背影,雙眉皺得差點便要連成一線,宛如一別將成永訣。

住溫僅得八歲,稚氣未除,見楊行密如此憂心耿耿,頑皮念頭又再湧起,想∶“他輕功雖佳,卻並不代表武功也同樣高啊!好!先讓我試你一試。”

一念及此,住溫信手撿起地上一根長逾兩尺的枯枝,躡手躡足,悄悄溜到楊行密身後半丈之內,正要舉起枯枝向其背門鞭下,心忖楊行密縱然不濟中招,也是背痛而已。

殊不知還未鞭下,楊行密頭不回,身未動,突然道∶“你這招‘白鷺長鳴’本屬好招,可惜你下盤虛浮,氣息濁而不純,握劍無力,坎、肩井、曲池三大穴乃重大破綻。”

住溫當場一愕,道∶“哇,你看也沒看我一眼,怎麼…知道的?”

楊行密淡淡道∶“聽出來的。”

住溫大奇道∶“什麼?聽…聽出來的?這是什麼蓋世神功?”

楊行密緩緩回過頭來,凝眸瞧著住溫,溫然一笑,道∶“這並不是什麼蓋世武功,僅是自我三歲起便開始研習的冰心訣,有柳∶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住溫瞧見一直憂悒的楊行密此刻居然微笑,自己也不禁地笑起來,道∶“哈!心若冰清,天塌不驚!這可神奇了,既非武功又神妙如此,好莫測高深啊!”

至此,兩個小孩這一笑,距離頓時拉近。

楊行密很是高興,因他忽然發覺過去數年自己從未一笑,今日竟爾又再次笑了起來,可能是給住溫逗樂了,也可能是因為住溫同屬小孩,較易溝通吧?

就在此時,楊行密臉色陡地一變。

他感到四周彌漫著一股很奇怪的感覺。

這般感覺是……

世間萬物,總會使人產生不同的感覺。

譬如雪,給人的感覺是冰凍;火,給人的感覺是灼熱,野獸,給人的感覺是凶猛。

推而及人,婢仆,給人的感覺是下賤;才子,給人的感覺是溫文;霸王,給人的感覺是無敵!

然而無論是何感覺,皆不及此刻彌漫於楊行密四周的那股感覺複雜。

那是一股很悲哀的感覺。

這般感覺根本毫無生趣,仿佛不願再活下去,可是卻被逼活下去似的,令人感到非常悲哀、絕望,絕不希望接近這股感覺。

出奇地,楊行密反被這股悲哀的感覺深深吸引,他連忙收攝心神,逕使“冰心訣”靜心感應,終於發現這股感覺的出處。

是在佛膝之下!

他迅速走進佛膝邊往下一望,赫見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年正丫在佛足之上,翹首仰望這座高高在上的龍門大佛。

那少年一身黑衣如墨,一雙橫冷的一字眉剛強中隱帶憂鬱,雙目更冷得出奇,就像所有的人和物,全都和他毫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