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微帶責備之意,道∶
“福嫂,你怎麼不給新少爺換上新衣?”
福嫂素知老爺品性隨和,此際卻反常含怒,知道他甚為重視此子,嚇得訥訥而言∶
“是……是新來的夫人吩咐我不用理會少爺。”
“有此等事?”白居易心中一陣詫異,甚不明白晁玉濃為何如此對待親生骨肉。福嫂接著道∶
“但我瞧著這孩子一身襤褸也煞是可憐,於是便想私為他換上新衣,誰知他拚命緊抱身子,怎樣也不肯讓我為他寬衣!”
“哦?”白居易聽罷轉臉望向錢柳,發覺他的臉上又泛起倔強之色。
白居易問∶
“你不愛穿那些錦衣繡服?”
錢柳並沒理會他。
白居易這回指著錢柳身上的破衣,道∶
“你隻愛穿這些粗衣麻布?”
錢柳見他指著自己的衣裳,霎時緊抓自己衣襟,露出一副戒備之態,白居易呆住,他料不到這孩子驚覺之心居然如此強烈,他並不想和人接觸。
白居易定神注視錢柳那雙眼睛,他想看進他的心裏,他想知道,這個孩子的心中除了寂寞,還有些什麼東西?
可是,他隻看見冷,無邊的冷。
至此,白居易才明白錢柳並不願接受他的好意,亦不願接受這個家。
那群賓客又再催促著白居易過去,他自知此時甚難和錢柳說下去,不禁歎息道∶
“既然你不愛穿新衣,你這就穿回自己的衣服好了。”
他實在無計可施,也不準備強逼錢柳就範。
錢柳一聽之下,雖無感激之意,但雙目炯炯放光。
白居易卻沒看見,隻朝著福嫂擺手道∶
“福嫂,你先服待少爺吃點東西,明兒再去為他置幾套同樣的衣服吧!”
福嫂唯唯稱是,白居易轉達臉望了望錢柳,淺淺一笑,道∶
“夜了!畢竟是個孩子,怎能可以捱餓呢?晁玉濃也太過份了些!”
他說罷又再次步向那群賓客,忙著招呼去了。
這一晚,當白居易走進新房,掀起晁玉濃覆頭的紅巾,還未交懷合巹,劈頭一句話便先問她道∶
“不何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
晁玉濃先是雙蛾一皺,隨即會意一笑;她雖非絕色,惟亦長得俏麗可人,如此巧笑凝眸,更添嫵媚,白居易看在眼裏,不忿之氣也消了一半,隻聽她機伶地道∶
“你已經見過他了?”
白居易頷首,晁玉濃斜眼望他,問∶
“你在乎他?”
白居易正色道∶
“我白某雖是一介文人莽夫,凡事卻但求無愧於心!豈能讓你兒子這般輕賤?我一定會視柳柳如已出!”
晁玉濃笑了笑,笑容中蘊含不信之意,她不相信世上真有不存私心之人。
“你似乎還沒有回答我適才的問題。”白居易鍥而不舍,
晁玉濃拿起酒壺,一邊斟酒,一邊答道∶
“我如此待他,皆因我後悔生下一個這樣的兒子!”
白居易一愕,他從沒想過一個身為人母者竟會口出此言,未及相問,已見晁玉濃望著杯中之酒,似在回憶著她那如煙往事,且還幽幽道來……
“這孩子的父親唐宣宗,正如我婚前向你提及,是個一流的君主,無日不想搜羅世上的奇妙學問,以作治國之用。
在懷著這個孩子的時候,宣宗上皇突然說要遠赴極北之地,尋找一塊天下至寶的秘訣。斯時我正身懷六甲,極需其細心照顧,故此苦苦哀求他留下別去。可惜,他還是狠心地不辭而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