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1 / 3)

她始終深信沒有錯怪自己的兒子,白居易但覺再說下去也是徒然,反會使氣氛變為僵局,於是一手舉起晁玉濃適才所斟之酒,笑著道∶

“無論如何,我白居易在生一日,你和柳柳便不用為生計而發悉!今夜是我倆的好日子,別盡說煩憂之事!來!晁玉濃,讓我倆先幹了這一杯!”

晁玉濃瞧見他一臉款款深情,心中不無感動,當下化涕為笑,也舉酒與他碰杯。

晁玉濃不敢讓世人知道這是宣宗上皇的兒子李柳,也不敢是說自己是宣宗上皇的女人,隻說前夫姓錢,兒子名叫錢柳。

當然白居易也不想讓人知道這一切,默默的配合著,隻說孩子叫錢柳

這個女孩子人,畢竟還是有點福氣的。

可是,她的兒子呢?她的兒子可有這點福氣?

就在二人成親的翌晨,錢柳一大清早已被福嫂領往白家大堂。

隻見廳堂之上,左右放置兩列酸枝台凳,氣派清雅,大有豪門風範,白家的排場倒也不少。

其實在此數年間,白家莊漸漸在江湖中打響名堂,莊主白居易的一手白家劍法,實在功不可抹!

廳堂中央,正坐著魁梧偉岸的白居易,和他那新過門的妻子晁玉濃。

二人身畔分別站著兩個小孩,一長一幼,長的年若十一,幼的約莫十歲。

白居易一見錢柳,登時眉開眼笑,招手道∶

“好孩子,你過來。”

錢柳緩緩走近,白居易此時才發覺他步履很慢,仿佛每一步均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蹭出,以防會掉進陷阱似的。

好不容易才等到錢柳至自己眼前,白居易道∶

“柳柳,我惠要見你,其實是想跟你說一句話。”

他直視著錢柳,錢柳卻沒有回望他。

“從今天開始,你已名正言順地成為白家一員,希望你能夠和大家和睦相處!”

錢柳小臉上未有泛起半絲喜悅之色,白居易隻覺是意料中事。

他接著道∶

“不過,入鄉須得隨俗,你既已成為白家之人,若再繼續喚作錢柳的話,恐怕有點兒那個,更不知世俗人將如何看你……”

問題當然來了!白家莊怎能養育一個姓錢的孩子?世俗人不免詬病。

白居易語音稍頓,續道∶

“故此,你須得另取一個名字。柳柳,你明白嗎?”

錢柳本沒留意他在說些什麼,此際乍聽要另取別名,霎時麵色微變。但白居易已將身旁兩個男孩拉過來,道∶

“這個是我的長子白阿悲,這個是二兒白阿崔,他們的名皆是以覺為本,梧桐為別。”

錢柳消然瞧著白居易的兩個兒子,二人臉上透發一股驕橫之氣,緊盯著錢柳,目光極不友善。

白居易道∶

“你原名中字為柳,不若以後便叫作‘白柳’,意下如何?”

白柳?

錢柳完全沒有反應。

晁玉濃一直在旁靜觀,她本來早已答允白居易不會難為自己兒子!但目睹錢柳對白居易不瞅不睬,心中難免有氣,忍不住插口道∶

“柳柳,怎麼不回答你爹?你不喜歡麼?”

就著猛然揪著兒子的衣襟。

錢柳冷冷的望著她,沒有抵抗。

晁玉濃愈看他這張臉也,心中火氣愈是上升,恨恨道∶

“我就是最討厭你這副德性,你總是冷冷的望著我,好像我並非你的娘一樣!我命你!快些回答你爹!”

錢柳看來遇強愈強,更不開口。

晁玉濃忍無可忍,破口罵道∶

“好!你不答,我總有法子要你張開尊口!”

說不及那時快,舉掌便朝錢柳臉兒狠狠摑下!

這一著出乎白居易意料之外,想不到晁玉濃竟對兒子如斯怨恨,真的說打便打,毫不留情,就連福嫂及白居易的兩個兒子亦感愕然。

“□啪”一聲,錢柳的小臉結結實實地受了一記耳光。

晁玉濃正要回掌再摑,倏地,白居易那熊掌似的巨手抓著她的纖纖玉手,勸道∶“濃,別對孩子那樣凶!”

晁玉濃打得性起,勃然反問∶

“你還維護著他幹嗎?他適才上前時還沒張口叫你一聲爹呢!”

白居易給她說著痛處,立時臉色一紅,苦笑道∶

“濃,他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罷了,怎可在一時之間完全接受事實?我們為人父母者,好應體諒他才是。”

晁玉濃見他這樣袒護自己兒子,也是無話可說,逼得硬生生縮回手掌。不再多話。

白居易望著錢柳頰上那五道如血般的指痕,憐惜地道∶

“孩子,我知道你不願意接受此處一一切,可是人的一生,總有無數失望,悲哀和變更,無論你多不願意,還是得接受它,麵對它。因為……”

他一過說一邊扳過錢柳小小的身子,一字字道∶

“這變是命!”

他一番苦口婆心之言,其實是希望這個孩子能明白自己處境,得以從容過活;然而,他亦早已知道,這個孩子絕對不會明白!

因為,錢柳已經別過了臉。

這樣又過了數天,白家莊的一切如常,仍舊人來人往。

婢仆們全都沒有發覺莊內多添了一個孩子━━白柳。

相反,眾人卻得悉新的莊主夫人名為晁玉濃,因為她經常差使他們幹這幹那,白家莊上上下下都給其差使過了。這個略具資色的女子,一朝飛上枝頭,立以鳳凰自居,急不可待地炫耀夫人威楊,眾人隻有惟命是從,給她指得東奔西跑!

隻有福嫂最是憤憤不平,這個老婢本是負責白家少爺們的起居飲食,她清楚知道晁玉濃並不關心自己的親生兒子。

新少爺已經在房中躲了三天,三天也沒有踏出房門半步!新夫人亦從沒前來找過兒子,她的心,不知去了哪兒?

最令福嫂感到訝異的是,新少爺年紀輕輕,意可不言不嚷,不笑不鬧地坐在房中悶了三天!三天,真不知他是如何度過?

故此,福嫂除了給他送上飯菜外,有時候,也會走進房內逗他說話,以免這孩子給悶壞了。

然而,錢柳卻像是啞子一般,毫不答話,對她在房中的走動視若無睹,隻是靜靜的坐著,儼如木人。

真是靜得可怕!

幸好在第四天時,他忽而自行走出花園,不過也沒往四處閑逛,隻是坐地園中的一塊大石上,仰首眺著天際的白柳發呆。

福嫂見他終於踏出花園,私下暗自高興,連忙到廚房為他準備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