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知書識禮,孝敬公婆,周家長輩皆交口稱讚阮家家教好,玩笑著向長姐打聽,家裏可有待字閨中的妹妹。有次母親帶著六歲的我登門拜訪周家老夫人,恰逢小五母親在,親熱地拽了我的手不放,拿各色糕點哄我。我又最是貪嘴,一口一個“好嬸娘”叫的她心花怒放。
長姐便玩笑道,“莫如晚些時候你跟了嬸娘回家吧,她家除了點心還有一個俊俏的哥哥陪你爬牆和泥巴。”
一句話提醒了小五母親,她本就與長姐親近,聞言猛得一拍巴掌道,“他倆年紀,脾性倒真的蠻像,肯定親近。”
小五母親做事一向謹慎穩妥,不敢冒失提起,偷偷拽了拽長姐衣角,背了人委婉地提出親上加親的想法。
當初長姐原本不過一句戲言,經小五母親鄭重提起,兩家覺得門當戶對,又知根知底,母親便一口應承了下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未來的婆婆,頂了一頭亂糟糟的雞窩,灰頭土臉,唯一可圈可點的也就剩兩隻含了淚的杏核眼了。
我覺得小五的娘親很慈祥和藹,就是那個小五,不過是個矮棒子,哪裏配的上我阮青橘?
所以對於牽線搭橋的長姐,我怨恨了整個夏天,賭氣第二天便回了家。
後來,小五母親曾帶了小五親自到我家中拜會我娘親,我借口身體不適,避而不見,過後被阿娘狠狠地訓斥了,心裏怨恨更重,將那筆帳記在了小五頭上。
那年我九歲,小五十歲。
三年後,新帝登基,皇叔晉王趁機奪權,將朝中大權操控到自己手中。一時朝堂之上風起雲湧,製度諸多變革,而大臣新舊對立,拉幫結派,清濁分流。父親散朝後經常氣憤地埋怨小五父親趨炎附勢,投靠了晉王門下為虎做倀,被他諸多同僚所不齒。母親低聲勸他,好歹是兒女親家,要留些顏麵,莫失了和氣。
小五父親卻得了晉王舉薦,官拜大理寺卿,盛極一時。再後來,因為政見不同,跟父親完全對立起來,幾乎勢同水火。我的婚事便不再被提起,兩家的關係也變得微妙起來,隻有年節時家眷們走動走動,打點禮品往來。
來年年底時,長姐為周家添了三代裏第一個女娃。周家香火旺盛,卻都是男丁,周家老夫人盼女孫盼得眼熱,終於心願得償,滿月時在府裏大宴三天,竟比得了長孫還隆重。
宴席設在花廳,娘親陪長姐屋裏說話,我就在前廳逗弄奶媽懷裏的女娃。她粉嫩一團,皺了鼻子,花瓣樣的小嘴微微嘟起,委實可愛的緊,我問奶媽可起了甚麼小名,奶媽搖頭說老夫人慎重,要等福靈寺裏主持看過麵相賜字。我就握著嬰孩的小手,嘻笑著說,“那我先叫你小團子好不好?小肉團子!”
話音剛落,便有人風風火火地闖進廳裏,手裏搖了撥浪鼓,大著嗓門叫嚷:“叫什麼小團子,真難聽!還是我起的小包子好聽些,白白胖胖的。”然後將我擠到一邊,自顧搖了撥浪鼓逗弄奶媽懷裏的娃娃。
我年歲長了,並不像以前那般爬高上低的頑皮,沉穩了許多,但是性子卻依然潑辣。上前用胳膊肘將他重重地擠到一邊,看也不看他一眼,“花團錦簇,團子多有詩意!”
“包子多有食欲!”
“肉團子!”
“肉包子!”
“我是她姨娘,聽我的!”我也不服輸,亮出金字招牌。
“我是她……”
“嗯?”
他望著我挑眉邪魅一笑,臉頰兩個梨渦頓顯,“等咱們有了自己孩子,就起名一個叫團子,一個叫包子!”
如此赤裸裸地調戲,我想都沒想,一拳便向他英挺的鼻子狠厲地招呼了過去。他似是早有防備,輕巧一躍便閃至一邊,我不依不饒,手腳並用,對著他一陣拳打腳踢。他一邊後退躲閃,一邊油嘴滑舌地連聲討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