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還在院子裏麵打掃,四叔伸著懶腰,精神飽滿地召集來所有的師兄弟,說是要去祭奠祖師爺。
按照每一年的習俗,四叔都會在八月十五的那一天帶一個弟子去祭奠祖師爺,一是為了保佑他們這群土夫子新的一年風調雨順,二是為了給祖師爺送一些錢財,而具體帶哪個弟子,則是通過抽簽的方式來選。
但是那一天,距離八月十五還有著一段日子,提前祭奠,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當晚,腦袋頂著圓圓的月亮,我和師兄弟們圍繞在院子裏的圓桌旁,對於這樣的機會,我能夠看出來幾乎所有人都是興致勃勃,畢竟,若是能夠親自祭奠祖師爺,在墓下可能會受到特殊的照顧,所有人都是滿懷起來,唯獨我,一臉的平靜,四叔不會讓我下墓,因此,去不去祭奠祖師爺,我並沒有太多的想法,誰知道,蒼天就是這麼愛開玩笑,將近百名弟子,偏偏是我,走了狗屎運,抽到了那個讓所有人都眼饞意羨的“祭”簽。
選出了人選,對於這樣的結果,四叔似乎早有預料,並不拖遝,當即帶著我趕往濱城後山,祖師爺的祠堂,月光傾瀉在山上,每一處都顯得靜謐祥和,但我看到四叔的麵色,有一些蒼白,想必通陰時,那陰間的人,告訴了四叔一些不好的事情。
一路上四叔沒有說過一句話,直到見到祖師爺的雕像,“撲通”一下跪在蒲墩上,隻見四叔三叩九拜,立刻嚎啕起來:“祖師爺,莫怪弟子,日後不能將葉門發揚光大,這是我的選擇!!”
四叔剛說完這句話,我突然感受到幾股疾速並且強烈的陰風,敲開了房門,吹滅了祖師爺麵前的八十一盞燭火,那祖師爺的雕像在我的眼前晃動幾下之後,轟然倒塌,那本來向前伸出的手指,也是指向了天空。
突如其來的情況,我已經驚慌失措,反觀四叔,雙目緊盯著祖師爺指著天空的手勢,閉目沉思了一會,取出火石,想要再次點燃燭火,試驗了十幾次,都沒有成功,無奈之下,他帶我走出了祠堂,然而,前腳剛邁出去,身後的祠堂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將這漫漫黑夜,照耀地明亮起來……
四叔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我一路上看著他,他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那仿佛早已想到這一切的表情,宛如一根利劍插入我的心頭。
連夜回到了葉門,四叔臉上充滿著凝重,甚至還有一些不舍。他要了一些符咒,香火,朱砂,掛旗,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安靜地,像是一個鬼屋。
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四叔沒有出來過一次,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雖然我期間聽到師兄們談論,說四叔應該是在算命數,加上平時四叔也會關在房裏幾天幾夜,大家並沒有太過在意,但當第四天清早,我剛準備敲第十次門,叫四叔吃飯的時候,那已經落灰的房門,轟然敞開,茂密的胡茬加上有一些凹進去的雙眼,我可以看出來四叔這三天三夜,沒有睡覺,沒有休息。
閉關了三天三夜,四叔打開房門,先是看了一眼高掛的太陽,之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從他眼神中看出來了些許的無助夾雜著一丁點的希望,隻見四叔看了看我,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不過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我的腦袋,
緊接著,我看著他遣散了所有的弟子,宣告天下說他不再走墓,哪怕是重金,權利,都不再出山。也是從那一天開始,葉門的大門緊緊關閉,從此不開!
而四叔則成為了一個類似於混吃等死的家夥,天天曬著太陽,逗著鳥,隻吃飯,不洗澡,和街上的乞丐,別無二致。隨著他的那些弟子自立門戶,名聲鵲起,“北四爺”的名號,也被人們所忘記。
我曾不止一次地問過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要趕走師兄弟,他都會露出一臉超然的樣子笑著跟我說:“小子,我是在救命,救他們的命,也是在救你的命,因為,這,是我的命!”
當時,我並不知道四叔這句話說的是什麼意思,直到後來,在我二十歲的那一天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二十歲的時候,已經是葉門關門的第二年頭。
要說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會成為往事,在當時,四叔的種種事跡早就被世人所忘記,不知道是歲月的更迭還是怎樣,短短兩年過去,四叔的白頭發已經遍布滿腦,臉上的皺紋更如刀割,那個曾經鬥血棕的“北四爺”,已經變成了一個骨瘦如柴,弱不禁風的小老頭。
噥,那個躺在搖椅上,穿著破洞襪子,曬著太陽,手裏麵還抓著酒壇子的中年男子就是葉冥天,日常的四叔始終保持著邋遢的穿著,流個不停的大鼻涕,臉上永遠都是惺忪睡眼的模樣。
想當初葉門還在的時候,我從街坊四鄰中聽到過許許多多關於他年輕時故事,其中最為人稱道的當屬他盜墓,從未有過失手,一人下得帝王墓,取得磐龍璽號令陰兵,驅除瘟疫,滴血降鬼棕等等事跡全都奠定了他在龍省獨一無二的地位。
待到後來,我長大後,四叔帶我出門是那樣的意氣風發,身後跟著十數弟子,不管是小攤小販,還是富商豪紳見到他都是側身讓路,彎腰抱拳,稱上一聲四爺,隻要他說句話龍省的軍隊都可隨他調動,雖然當時說不上是風流倜儻,但也是精神飽滿,如今再看,早已經物是人非,就算我把他扔到大街上都不會有人認出他是曾有的四爺,沒準還會有那個好心人將其看作乞丐,給他扔下幾個硬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