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殊瞥了他們一眼,轉頭笑著對小叫花說道“你點這麼多也吃不完,何必慪氣。”
“餓久了,怕了……啊呸,我就要吃這麼多,你管我啊。”小叫花翻著白眼說道,隨後從懷中拿出二十多兩銀子用一塊破布包好遞給蕭殊道“給,有你一半,這一頓就當我請你的。”
蕭殊接過銀子挑了挑眉毛,有些詫異的道“這麼大方?”
“那是,小爺一向視金錢如糞土。”小叫花餘光偷摸看了一眼蕭殊,隨即哈哈一笑,神色卻是黯然了下來。
兩人相識不過一月,但蕭殊卻是第一個正眼看他的人,雖然在小叫花眼裏蕭殊也好不到哪裏去,窮酸的很,不過也正因如此他才對蕭殊有好感,什麼話都願意對蕭殊說。
酒菜上了桌,珍饈美食,色香味濃,清酒三兩,清雅綿柔。
小叫花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菜,擺滿了桌,熱騰騰的冒著香氣,拿起了筷子,明明是該開心,可眼淚卻止不住的掉下來,怎麼擦也擦不盡。
蕭殊輕笑著倒了一杯酒,細細品,不如北方酒的灼喉,別有一分甘冽。
“我還以為多好吃,也就這樣,還比不上小時候的紅薯好吃……”小叫花越吃心中越堵得慌,一把奪過蕭殊手中的酒杯,仰頭便飲盡,卻咳得滿臉通紅。
可他反倒放下了筷子,捧起酒壺喝,醉意漸上心頭。
“蕭要飯的,你怎麼老是背這麼把破傘?”
“它替我遮了好些年的雨。”
“遮得了嗎?”小叫花放下酒壺,眼眶通紅,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真要遮得了,我就去買傘,買上一百把,兩百把。”
“遮不了,再也遮不了了。”蕭殊沉默了片刻,將紅傘放在桌子上,這麼多年未曾出鞘,也不知到紅葉有沒有變鈍,是不是與自己劍道一樣。
小叫花沒再說話,蕭殊抬頭一看,原來已經醉倒,滿桌的菜卻隻動了三四筷,也許他不是餓怕了,他隻是恨天地不公,想用自己的方式反擊,隻是那麼無力。
天道不公為何?
蕭殊腦海裏這句話徘徊不去,生而為人真當如此苦嗎?
小叫花總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也沒錢讀書,想要學武,當個俠客,去劫富濟貧也好,鋤強扶弱也罷,總能讓那些窮苦人家不那麼苦,而且不僅要當俠客,還要去尋仙訪道,他要當麵問一問那些神仙,為什麼這麼多人受苦,他們不管不問,明明每家每戶都供奉著神像,卻從不見這些神仙有所作為?
新帝登基,八方諸侯重立,玥國迎來了最立國以來最艱難的一年,可老皇帝崇玉就這麼撒手不管了,邊境戰火不斷,死於饑荒的,死於戰亂的,多少人有苦說不出,最後連座墳都沒有,落得被野狗餐食的地步。
一路行來,所見所聞盡是苦楚,學文救不了人,學武一樣救不了人,蕭殊以前總覺得沒有自己辦不到的事,可現在他反倒覺得自己和小叫花沒有什麼區別,在天災人禍麵前,無能為力,一把劍能做什麼?能填飽肚子還是能讓農田豐收?
所謂登仙,隻不過救了自己罷了,如此真能稱仙嗎?蕭殊不知道,也管不了這麼多,世間何其大也,一人一劍救得十人百人,救得了天下人嗎?
小叫花的夢想在蕭殊看來有些可笑,可就是這種有些幼稚的想法,卻讓蕭殊沉寂已久的劍心起了些許波瀾。
天地人三劍之後還有一劍,便是仁。
仁劍非是為了殺,而是為了救。
天下太平是癡人說夢,身邊太平便可,能救一人便是一人吧。
當初借劍開天門為何敗了,蕭殊花了足足五年時間去思索,自己的境界和劍道是憑空而起的萬丈高樓,無根無憑,尋常時候足以應付,可那百萬劍道之下一觸即潰,受不得半分力道。
他在尋自己的劍,找一個可以立根的點,那虛妄劍境從來都不是自己的道,就如那萬劍坪一般隻是借來的罷了。
蕭殊緩緩推出紅葉,劍身依舊鋒利暗沉,隨即又將劍推了回去,背上紅傘,留下了些許銀子,背上喝的爛醉的小叫花離開了,明明一直盯著兩人的店小二隻覺的眼前一個恍惚,那兩個要飯的就不見了,真當是見了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