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老街(1 / 1)

清明不飄雨,就譜不出斷魂的韻。再次去巢湖北麵的烔煬老街,是四月的周末,市作協組織了一次“春湧巢湖”作家采風活動。細雨在空打著結,霧氣陰霾,使古樸小鎮又蒙上一層厚重。

走在幽深又寂寥的小巷,撫摩著斷垣殘壁,思緒如翻轉的羅盤,竭力從這物化了的曆史中,探測出曾經的繁華。

舉頭凝望著高高的風火牆,去年的雜草應和著今年的春風,風姿綽約卻有離魂意。東風破了春曉,怎可以淡了這草色?白色的粉牆上,斑斑駁駁的鏽,驗證了另類的久遠。歲月風霜如同不曾凝幹的筆,將老街刻畫成一副質樸厚重的江淮水墨。

迎來送往的酒樓“樂陶軒”,因為去年的一場大雪,頹圮凋落,成為一座危樓。幾根竹竿搭建的腳手架,匡扶著昨日的昌盛,將就著支撐起遊絲般的記憶。依稀記得,張治中將軍第一次回老家時,就是在這裏置辦了五桌酒席,宴請家鄉父老。酒樓的單薄,承載不了如許的笑語親情,猜拳行令聲撞破了那酒樓,又蹦濺到地下,如同鋼珠落玉盤,依稀聽見那旋繞的應聲。

酒樓的對麵,就是目前我省保存最為完好的、最具文物價值的李鴻章當鋪。可惜來的不巧,一把鐵鎖,鎖住了幾代春秋,也鎖住了當鋪盛世的光輝,我們的視線就此擱淺。推開門縫,踮著腳尖,朝裏麵張望,意欲從狹窄的門洞裏,拾掇起些許昔日的浮華。

青蔥梧桐從破落的宅院中探出頭來,一隻烏鴉靜默在梢頭,冷峻凜然。隨即又“呀——”的一聲,瞬間飛起,又落在更高處裸露的櫞上。這個守衛著廢墟的精靈,或許是先世的魂靈輾轉千年的輪回。它的前生今世,都割舍不下老街的情愫。

庭院深深,深深庭院,不知曾經演繹過多少兒女情長。或許,恰好有個狀元郎,打馬路過繡樓下,又正巧將閣樓上拋下的繡球,抱了個滿懷。於是又多了一段紛紛擾擾的青紅。回身再望小樓,骨子裏期盼著有嬌人推窗一笑生百媚。

小巷曲折又幽深,想起一句詩“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佛學中的“通幽”是“通”與“不通”的意思。在這尋常巷陌中,我們幾度品嚐了“通”與“幽”的交替。小巷盡頭的小河,靜臥著幾世風雨,歲月隨著是河水,源遠流長。

迎麵款步走來一位老人,牽著他的孫子。老街與老人一樣,有著驚人的雷同——滿臉的滄桑。這一老一小都好奇地打量著我們這些外來客。舉起照相機對準他們,想捕捉古鎮小巷內的靈性。可小男孩卻固執地躲到老人的身後,說什麼也不給拍照。老街的幽深,也園宥了土著於此的居民。老人老了,離不開祖宅;孩子還小,也走不出老街。

老街小巷,羽化如斯,卻又在記憶中漸行漸遠,輕叩頹垣青磚,聽它訴說內心的彷徨——何日再興起?

倒是倒了,斷也斷了,但倒了的高牆,斷了的殘壁,卻依舊是風中的飛絮,一絲一縷,穿掇著記憶的碎金。往日林立的店鋪,雲集的商賈,熱鬧的酒店茶樓,即便就是一塊斷磚,半片瓦礫,也執著地散發著曆史的陳香。

曆史可以陳舊,卻不可以遺漏,將一片疏葉,刻鏤成句章,別在心間。即便軀體歸為塵土,但記憶是不可以老去的。如同那高高挑起的椽舫,少了掩體的牆,卻依舊挺著不屈的脊梁。

走過這小巷,心中的哀怨漸次鬱結。單調的步音,在深青色的石板上,寫著高高低低的調兒,青石板彙成了奇妙的樂章。不能知曉,曾經多少腳步,經由這裏丈量,隻留下青石泛著幽幽的靛藍。小巷的盡頭,有腳步“滴滴答答”的回響。此刻,我就是小巷中結著愁怨的女郎。

離開老街時,天空中又稀稀落落地飄撒著幾滴清明雨,塵土尚不能掖去,隻是拂過了我們的心坎,將老街的記憶,夯實、撫平。